季无念给她的匕首是她以前自己打的,没用什么天材地宝,就是一把能杀人的东西。刀鞘上她也没花什么心思,随意拿绳子绑了些纹理,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这样匕首若是拿去市场,大概也就比一把菜刀贵上一些。可季无念不想买,还是自己用心做了一把,带在身边。
将这匕首收回,季无念抚摸刀鞘,上面的绑绳服帖得像是新的。她笑道,“真的不需要了?”
“……”左千千隐隐有些怕她,不愿离她太近,“不需要。”
这个姑娘此时也有些阴沉,跟季无念印象里的张扬跋扈有着天壤之别。她经历的事情不少,曲似烟也给了她不少打击。季无念看得懂月白的布置,便问她,“曲似烟最近对你、怎么样?”
“……就那样吧。”左千千也不知道曲似烟怎么了,好像一下子放弃了她。偶尔遇见也只会冷冷看她一眼,虽有轻蔑、但也不再会言语相激。唯一的问题就是不让她走,外面那些机关迷阵她解不出来,还是只能被困在山上。
“这条蛇喜新厌旧,有了新的玩意儿就会把旧的忘了……”季无念边走边说,“你只要不在她面前出现,她也不会再来管你……”见身旁的小姑娘低头不语,季无念停下脚步,转身对她,“你若是想走,我可以带你出去。”
冬日寒冷,她的每一句话都带出雾气。左千千矮她一些,又佝偻、又低头,所有的视角都仰着,竟有些看不清她面庞。她不明白眼前这只狐妖,好像残酷、又好像温柔,总有种难说的反复。
左千千自嘲一笑,认清现实,“我无处可去……”
她自小生活在藏雪,母亲出事后更是鲜少出门。她或许对北地还有些了解,可那已经是个回不去的地方。茫茫世间,并没有她的落脚地……
“……”季无念低头想了一想,笑着说道,“你能修月白给的功法,又与那秘境相关,也算是个世间少有的人才……你若是愿意,我倒是有个地方,可以供你栖身……”
“……”左千千微微抬头,还是不懂她,“你要我做什么?”
“我不知,”季无念摇摇头,一对狐耳毛茸茸的、看着就缓和。这红衣的狐狸笑起来也是,比天上的太阳还要温暖,近在咫尺。“但既然月白说了不需以你入药,我也不会拿你当做药材。估计会做些什么苦力吧……”她笑得轻松,“这个我不太懂,得问问月白。”
“……”左千千想起那日重叠的色彩,还有那个清冷的人。她好像不怎么笑,但对上这只狐狸、好像就有些……孩子气?
“你们……”她想问问,但这种关系好像又说不出口,问题卡在了第三字,进退不得。
“我们挺好的。”季无念随意一回,解去小姑娘的尴尬。她依旧是那副轻松做派,“我要去正厅找月白和曲似烟,你还是别跟着了。”她拍了拍左千千的肩膀,“既然月白说了会帮你,就好好抓住这个机会……”
这个机会并非常事,万中无一。
她不觉得这个小姑娘能够完全理解,但她该说的也都说了,现在要去解决其他的事情。曲似烟在茶里和刀上下的药她都熟悉,只能说那果然是条阴狠的蛇。她不担心月白会中招,可这样不听话、还是应该给点教训。
“叮。新任务触发。‘报复曲似烟。’”
季无念甩着尾巴走回正厅,见蛇妖妩媚、大人清冷。一个向她点头示意,一个却只抬起茶杯、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
……她怎么惹月白了么?
“……你这个小心眼也是来得很莫名其妙,”九一都来不及吐槽月白任务做得比发还快,毕竟上一个槽点还没有吐完。“你自己又不问,活该她不告诉你啊……”
“……”月白那是不问么?月白那是被她骗累了。
“行行行,你说的都对。”九一觉得恋爱就是降智,就连月白大佬也不能免俗。刚刚一句“她为什么不和我说”简直酸到了极点,连带着就是月白大佬不想理人的小脾气……
九一很嫌弃,季无念很惶恐。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狐狸甚至放弃了耍弄蛇妖的计划,直接略过了曲似烟。她走到月白身边乖乖蹲下,两只手搭在月白的膝盖上,狗狗似的向上看她,一句讨好。
“大人……”
……她那么乖,就显得月白此时的不舒服更加无理取闹了。
九一很想继续吐槽,但感觉月白大佬正在别扭爆炸的边缘,他还是明智得选择了闭嘴,并从嫌弃月白转去同情曲似烟。
这条蛇显然低估了月白对季无念的爱护,她那句跟狐狸有关的话一说完,就被神上的威压“哐”得一声砸在了地上,碾碎了她身下的那张圈椅。
那些恐惧的反应被更为恐惧的压力碾压,别说动弹,连蛇鳞的战栗都无法抬起。曲似烟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在吱吱作响,几乎要穿透皮肤。可走到她身边的人还是那副冷淡模样,居高临下、睥睨众生。
“你这点伎俩,对她也没有用。”
月白在季无念身上明里暗里施加的诸多保护不说,光是季无念自己的能力手段、月白觉得也足够对付这条阴险的蛇。
她不担心季无念,但很讨厌曲似烟对她的觊觎。
然而这条蛇是不正常的,她在恐惧中舒张了瞳孔,在心底的颤抖中长出了兴奋。她甚至可以在压力中发着抖笑,满眼写着“有趣”,充满了把人剥皮拆骨的欲望。
那不是对于暴力的憧憬,只是单纯的、想要看看看这个人的身体里、究竟是什么样的构造。
月白成全她。
身上的压力好似变轻,曲似烟可以慢慢举起手来。她的手指纤长,掌纹很淡,好像只有指节处有折叠的横纹。其他的纹路又细,又淡,几乎不可见闻……
她的目光专注,却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么。直到中指上出现了一个红点,带着指尖皮肤的凹陷延伸开去,压到指腹,变成了越来越长的一道竖纹。竖纹抵达指节,又一个红点从边上的手指开始延伸。那里有什么红色的东西流出来,顺着竖纹竖纹流进她的掌心。疼痛也开始蔓延,往深里去、往掌心去。
曲似烟的眼睛离不开那处红色,似乎被疼痛的发源地吸去了魂灵。
撕扯、崩裂;削肉、剔骨。
月白对蛇妖的内部构造其实兴趣不大,但为了有趣,她也没忘要把曲似烟的双足变回蛇尾。显然这样对蛇妖来说会更为敏感,两边一起撕的疼痛大概也让曲似烟没有任何思考的盈余。
可这个跟月白也没什么关系,她只是对最后撕出的那副骨骼颇为赞赏。蛇妖的脊骨从头连到尾,上身沿出胸骨包裹脏器,中段两块横生、作盆骨用,下段蛇尾块块似蝶,都有两根细长的弯骨支撑尾肉……
比人骨修长,比蛇骨优雅。
月白动了动手指,眼前的骨架便转动起来,供她赏玩。
地上还有一对分开的金眸,连着皮肉浸在半黑半红的世界里。她的视野分散,一只眼睛贴着湿软的肉,另一只眼睛的余光里有隐隐的白。那是原本支撑自己的骨骼,那是无情的、连个眼神都不给她的人……
“啪。”
曲似烟猛地一抖,下意识得裹起身体,腿上一收、背就撞到了什么。她惊得几乎要跳起来,可定睛一看、这还是她刚刚瘫躺的那张圈椅……
实木、黑漆,扶手圆润,与厅中其他器具和.谐一套,一旁便是小桌,再过去……
就是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