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婕妤宫中。
乍听下人传信, 她误以为是谣传,待她反应过来时,那人已行至眼前。
那个曾经寄托了无限少女情怀的人。
那个也曾在一夕之间毅然决裂的人啊。
五年未见, 他似乎比之前苍老了许多, 鬓角隐隐地能看见几缕白发,曾经意气风发的眉眼也染上了岁月的痕迹,多了分沧桑的意味。
闻黎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 竟有种不知该说些什么、该从何处说起的感觉。
而许荣穹看着面前的闻黎。
五年时间, 她一如初见时, 美得动人心魄。即使是岁月,也未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沧桑印记, 反而意外多了分经年的韵味。
两人沉默对视半晌,突然不约而同地开口。
“黎儿,你一点儿没变。”
“皇上,你老了。”
“……”
“……”
这个对话, 就很……美。
又是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皇上和闻婕妤。
半晌后, 许荣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问:“黎儿, 不请我喝杯茶吗?”
闻黎看着他云淡风月、若无其事的模样,突然就来气了。
念念差点被人害死了。
你还要喝茶?
是以, 连尴尬的寒暄也没有,闻黎径自下了逐客令:“皇上,你想喝茶的话,这宫中怕是有的地方可去, 没必要非得来臣妾宫中讨一杯冷茶吧?”
许荣穹一噎。
“黎儿, 我们有什么话, 好好说不可以吗?为什么非要冷言冷语,这样才高兴吗?”
许荣穹忍不住同闻黎争辩。
“皇上,臣妾不想同您争辩,也不想回答您的这些问题。”
闻婕妤依旧冷着脸,只要她一想到差点点失去许念,她就忍不住手脚冰冷,而面对着眼前这个半个帮凶,她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黎儿,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般?”
许荣穹发问。
“皇上,您真是说笑了,您刚刚自己也说了,臣妾这些年都没变,自然一直是这般。五年前,臣妾是什么样;五年后,臣妾自然也是什么样,没有变化。所以,五年了,皇上您何必再来臣妾这里讨不痛快呢?”
“黎儿,你还在怪朕吗?”
许荣穹也有点点痛心。
“你知道的,黎儿,你应该知道的啊,也应该最能体谅朕的苦心啊。当年,内忧外患,朕几乎心力交瘁,恰逢你生产九死一生,你和我们的孩儿能活下来,朕是欢喜的。”
“可偏偏出了那样的事,那难道是朕想看到的吗?”
“你觉得,朕的心就不会痛吗?”
“朕的心难道不是肉长的吗?”
许荣穹声声问道,一声比一声沉痛,似有无限愤懑与委屈淤积在胸口,几欲喷薄而出。
为什么所有人都怪他?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做错了?
他当初是为了自己吗?他舍弃的难道不是自己的儿女和所爱吗?
为什么还要来指责他?
然而,他的这些话,闻黎听在耳中,险些要气笑了,甚至可以说,她轻笑了一声,极尽嘲弄。
“是,您是心痛的,您的心也是肉长的,谁敢说不是呢?又有谁敢有一句异议呢?可是皇上,那您难道忘了吗?您当初是怎么答应臣妾的呢?您说的啊,要护着我们的孩子和臣妾一生安稳,不求无上权力,但求安稳一生,您还记得吗?”
闻黎红着眼睛,再开口时声音中多了分穷尽希望后的悲怆。
“您怕是忘了吧,您是皇上,身上背着万千黎民百姓,后宫又有无数佳丽等着盼着皇上您去宠幸,又怎么会记得臣妾的一个小小心愿?又怎么会将如此不讨喜的臣妾放在心中呢?不是您错了,是臣妾着相了。”
虽然说着绝情的话,虽然过去了五年之久,闻黎每每想起,心便如蛆附骨之痛。
这是她曾经最信赖的人,违背了爹娘所愿,决心要跟在身边的人,转头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狠狠地将她推入深渊。
许荣穹面色划过一抹痛楚。
他又怎会听不出闻黎口中的讽刺之意,真的是嘲讽至极,不给他留一点脸面。
可是,许荣穹觉着他此刻的心痛大过失去脸面之痛。
良久,他似乎终于再次找到自己的声音,喃喃开口:“黎儿,你有见过小九吗?我听闻……她很厉害。”
“你现在在试探什么呢?”
闻黎一听见这话,瞬间火冒三丈。
“现在不如都如你的意了吗?怎么,你觉得这样还不够,想借着我和小九有联系,再次惩罚她吗?她当年是一个襁褓之中的婴儿,什么也做不了;现在也不过是一个五岁孩童,依然什么做不了,威胁不了您的江山社稷,这样您难道都不愿意放过她吗?”
闻黎说着,声音隐隐带着几分哭腔。
“黎儿,朕不是……不是……”
“不是要小九对吗?你敢保证吗?敢用你的江山社稷发誓,你从未对小九有过分毫动手的心思吗?”
之前听闻许念显些被害,闻黎的第一反应便是皇帝做的,眼下就是要逼着他就范,看着他如何反应。
结果,让她意外了。
许荣穹听完她的话,竟毫不犹豫发了毒誓:“若我有过这样的心思,天打雷劈。”
他发完毒誓,对闻黎说道:“黎儿,虎毒不食子,在你心中我便是这样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