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秦云淡笑问:“那福安公主不妨说出菜名, 让在座的都听听?”
众人一时间无不支棱起耳朵,想听一个究竟。在他们的期盼中,终于听见许念说了四个字, 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脸上惊讶不减,反而倍增。
“福安公主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吗?”
“你听清了吗?真的是那个菜吗?”
“我也不敢信啊,我昨天还叫厨房做来着。”
“可福安公主这样说出来, 那会有假?”
“难不成, 真是我等见识太浅?”
……
底下人议论纷纷, 包括许嘉庆他也不由得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刚才听到的话。
他刚刚也跟着猜测了一番, 但有有金有玉,见素不见荤,他只能想到鸡蛋了。因着鸡蛋这种吃食,对佛家来说, 就是荤菜啊, 可是又看不见肉。
怎么能是九妹说的那个呢?
想不到, 万万想不到啊。
他们惊讶得不行,越秦云确是要痛快笑出声了。
因为, 许念答错了。
于是,他没什么犹豫地摇摇头:“福安公主答错了。”
话音一落, 旁边响起无数小声的议论。
“我就说不是这个吧。”
“果然不是。”
“唉,可惜了”
……
那些人在那里唉声叹气,许嘉庆偷偷拉了拉许念的衣角,问她:“九妹, 你要不再换个答案, 我也觉得你那个不对啊。”
许念拍拍他的胳膊, 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她面对着越秦云,即使对方说她的答案错了,也没有任何急躁的表现,而是等着周围的声音逐渐安静下来后,她清亮的声音方才再次响起。
“越太子这样判断对错,可没有任何说服力。何况,这回评判人也不在越太子这里。难道,你不想听听为何我的答案是这个吗?”
“福安公主,虽说评判人不是孤,可孤这里是有一个答案的,而福安公主的回答和孤的答案相去甚远,孤判你的答案为错,不为过吧?”
越秦云幽幽道。
“若是数算题,越太子判我为错,我无话可说。但是这种题目,我认为天下吃食千千万万,越太子的答案,或是其中一种,但不意味着,答案只越太子知道的那一种,你说呢?”
许念胸有成竹,丝毫不将周围的质疑声放在心上。
“既然,福安公主这样说了,孤倘若连解释都不听,未免显得太过没诚意。不过,既然福安公主已报出答案,孤也不妨说出正确答案,让众人都听听看。”
说着,他径自报出了正确答案,也是为了让许念难以反悔。
“孤的答案是,银芽炒鸡蛋。”
他这个答案一报出来,众人先是迷茫了一瞬,之后越想越觉得正是如此。
随之,他缓缓道出自己的解释:
“银芽炒鸡蛋中,银芽透明纤细如玉,鸡蛋金黄炫目为金,是为有金有玉;众人所知,银芽为素菜、鸡蛋为荤菜,是为有荤有素,见素不见荤;有肥有嫩嘛,银芽脆嫩,鸡蛋肥美,便是如此。”
他一语毕,视线慢悠悠挪到许念身上,玩味地勾了勾唇角:“福安公主,你觉得孤这个答案可有道理?”
许念点点头,又摇摇头。
“福安公主,你这是何意?”
越秦云不解。
“莫不是,福安公主不想认输?”
“倒也不是如此。越太子方才说,听我解释,而后,自己洋洋得意解释了一通。该不会笃定我这个答案一定是错的吧?”
许念轻挽唇角,不急不缓开口。
“方才我听了越太子的答案,前面的几个解释倒也贴切,只是最后的有肥有嫩,说来是牵强了一些。鸡蛋口感以鲜嫩为胜,银芽口感以脆爽为主,这个肥嫩算起来并不贴切。”
“是啊是啊,福安公主这么一说确实有道理。”
“你刚还说人越太子是对的呢?你到底哪一边的?”
“老夫是大宋的,你说是哪一边的?”
“那你方才还深以为然,觉得他说得有理呢?”
“福安公主也说,人家说得确实有理啊。”
“福安公主也说,他有不对的啊。”
“你说说你这个人,承认别人强过你怎么就那么难?”
……
他们在这儿吵得不可开交,许念已是清了清嗓子,开始解释。那些人原本还在吵架,这下不由屏气凝神,恐怕一个走神便遗漏无数重点。
“我方才的答案是菠菜豆腐。在越太子报出这个自己的答案后,我更坚定了这个答案。至于,为何是菠菜解释,不知越太子可否听过一个民间趣闻?”
越秦云挑眉:“福安公主,但说无妨。”
“我这里的菠菜豆腐,又可以说是‘金镶白玉板,红嘴绿鹦哥’,是以,对上了有金有玉有荤有素有肥有嫩,又见荤不见素。”
“这……福安公主不觉得这个解释过于牵强了些吗?”
越秦云表示自己的质疑。
“自然不会。在我们大宋,菠菜根似鹦鹉红嘴,叶似鹦鹉绿身,它的别名又叫红嘴绿鹦哥,虽然没有荤菜,以菠菜入菜,这不等同于就是有了荤菜吗?”
“福安公主说得有理。”
“这也说得过去。”
“确实如此,这样也没错。”
……
越秦云听着旁边跟着附和的声音,暗自恼怒。
这群墙头草。
一会这个有理,一会那个有理。
他只好装作没听见那些议论声,坚决不轻易认输。
“福安公主,这样说的话,孤就勉强认同吧。但你说的金镶白玉板,孤却不能认同。这样,有金有玉便对不上了。还有有肥有嫩,刚福安公主言及孤给的解释牵强,孤却也认为你这个解释也并不太合适。”
“越太子稍后,不如我们将这个交给评判人如何?”
许念微微笑。
“既然要交给评判人,便是口说无凭。越太子不妨先尝一尝我大宋的宴席是否合口味,我这边去去就来。”
说着,她向许荣穹申请了一下,去御膳房一用,去做一份菠菜豆腐出来。许荣穹自然欣然同意。
她走后,众人虽是在吃宴席,可着实好奇到底是怎么样的菠菜豆腐,能是越秦云说的那样。是以,他们个个人在宴席,心却跟着许念跑到了御膳房。
许嘉庆当然是他们中的幸运儿,他无惧许念的阻拦,硬是跟着进了御膳房,势要见证菠菜豆腐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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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膳房内,许念找厨娘要了一块豆腐、一把菠菜。许嘉庆看着那把翠□□流的菠菜,而它的根部又是红红的,与那份翠绿色搭配起来,格外耀眼。
原本,许嘉庆还觉着许念说的有玩笑的成分在。
毕竟,菠菜他是吃过的,没见过哪里有红的。
这回,看着新鲜清脆的菠菜,不用许念多言,他便自个儿说服了自个儿。
而他在自我说服的过程中,许念已经开始做这个菠菜豆腐了。
豆腐切成一块块大小一致、厚薄均匀的小方块,与以前人玩的骨牌有几分相似之处。而后,她在锅中放油,烧热了之后把豆腐放入其中,开始慢煎豆腐。
热油滚烫,遇着豆腐仿佛很不满意这个入侵者似的,灼烫的油液肆意烤煎着豆腐的一面,发出“滋滋”不断的叫嚣声。而豆腐却恍然未觉似的,受热油煎制,慢慢地沁出浅淡的豆香味儿,整个儿地在进行自我的蜕变。
不一会儿,豆腐一面被煎好了,金黄焦脆,泛着丝丝缕缕迷人的焦香味和豆香味。而许念开始煎豆腐的另一面。待两面完全煎好后,盛出豆腐备用。
接着,许念没有另外起锅,而是用了煎豆腐的油锅和里面剩的油,倒出多余的部分,放上几片蒜片、两三粒花椒,炒出香味后将菠菜瞬时倒入锅中。
鲜脆的菠菜受着热锅热油,一下子那份欲滴的翠色变得越来越浓郁,而在翠色变浓之时,菠菜也跟着软了下去,像是被驯服了一般服帖地窝在锅中。
许念再跟着加入煎好的豆腐,两个混在一起,黄的绿的红的,多种颜色层层叠叠,交织在一起,虽是普普通通的菠菜豆腐,这时候竟也有了几分意外的颜色,令人侧目。
她跟着撒了些调料,便把菠菜豆腐盛出锅了。
没有选择繁复优雅的盘子,而是用了简洁大方的白瓷盘,瓷盘的边上恰好印着一枝傲雪红梅,与她这一盘的菠菜豆腐相映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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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秦云等得焦急,时不时看向别处,盼着许念的身影出现。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情,既盼着许念输,又实在好奇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盘菜。
终于,在他第无数次看向别处的时候,许念的身影出现了,旁边跟着许嘉庆。这回是许嘉庆亲自端着盘子过来,不愿假手于手。
因为,他真的迫不及待要看那个傲气的越国太子打脸了。
想想,就很爽。
许嘉庆把托盘放在各位评判人面前,朝越秦云抬了抬下巴,颇为骄傲道:“来看看吧,你待会一定会大长见识的。”
“当然,你要是敢耍赖的话,小心……”
许嘉庆没说完,可放在身后的手,朝越秦云比了个拳头。
越秦云:“……”
算了,这个六皇子看着头脑就简单。
不和他计较了。
不打算计较的越秦云眼睛看向那盘菜,等着食盖揭开。
而许念在食盖揭开之前,复又强调:“越太子,我们之前说好的。倘若是符合的话,你便要接着出下一题。”
“当然,你要是耍赖也没关系,反正你也没有评判权。”
越秦云到口的“当然”二字未吐出口,已是被噎了回去。
他堂堂一个太子,一会被威胁,一会被忽视,这还有理吗?
越秦云不满,这会子又不是他宣泄不满的时候,只好忍着心中奔涌的情绪,维持着平稳而无波的语调:“福安公主说笑了,孤身为越国太子,这点气度还是有的。”
“那便好。”
许念说着,揭开了食盖,露出里面的菠菜豆腐。
瓷白盘子中,豆腐金灿灿的,泛着点点荧光,如旭阳洒上的金芒一样,焦香诱人。
菠菜带根,红绿相间,红色较少,隐在绿叶之中,偏多了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那种欲语还羞的感觉。
盘子边缘,亦有青黄淡香的菜汤滚到盘子边处,愈是增加了些莫名的层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