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像被人揪了一下有点酸涩难过,但江策对于赵璟这样的反应并不感到吃惊。他知道,赵璟方才吐露出对他的担忧其实更像是赵璟自己内心的纠结,这是好事。
如果说赵璟对自己真的完全没有那方面心思,也就不必去顾虑这些,担心那些,他只需像往常一样扮演好一个兄长甚至长辈的角色,好好教育自己一番便好,完全没必要透露出他对自己的隐忧。
更何况,他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当江策缓过来先前的难过,再回忆起赵璟刚才生怕让人撞破的那个瞬间时,面上流露出的神情真教人哭笑不得。若非没有一点喜欢,若非潜意识里没把江策看作与自己有着暧昧不清的关系,仅仅是一个弟弟或是普通朋友的话,又怎会在下意识里表现出那样的张皇失措来?
想到这里,江策觉得自己的步步为营应该是有效果的,至少他让赵璟觉得不好意思了。
越是这样自我安慰,江策越是开心,不经意地竟一个人杵在原地,“咯咯”傻笑起来。嘴角可能都快咧到耳后根了,也没留意到正从岸边又缓缓走回来的赵璟和清风。
见到江策这个样子,先前还觉得心里有一丝愧疚的赵璟顿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闭了闭眼,闷哼了一声,才低声道:“你的家书。”说罢,把手上一封书信递了过去。
被赵璟的声音吓到了的江策登时一个激灵,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抬眼瞧见赵璟和他身后一脸不明所以的清风,又低头看了眼已经递到咫尺的家书。江策木木地接到手里,只见信封上二叔江崎熟悉的字迹,瞬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毕竟距离上一回接到家书还不是这个时空,那时他住在江宁府,包括后来北上到汴京,住到苍琼别苑,二叔也经常会写信给他,捎带着祖父和二婶还有江筝的话,经常都是二叔代笔,祖父极少与自己单独通信。
江策缓缓拆开了信封,意外的看到信封里收纳了厚厚一沓信纸,且叠的很整齐,但却分作了两份。江策觉得奇怪,疑惑地取出来,瞧见上面一沓确实是二叔的笔迹,也是二叔的口吻。
信上说,距江策离家已有数月,家里众人甚是忧心,祖父尤甚,甚至起初还气病了。读到这里江策感到一股深深的愧疚感涌上心头,都有些不敢看下去了,好在下面的文字突然话锋一转,迅速吸引了江策的注意力。
但转瞬间,江策的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了,目光越往下扫,面上越煞白。他飞快地读完了整整四页纸的家书,便立即翻开另外一沓信纸,有些手忙脚乱地打开,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页又一页。
赵璟见状,觉得江策的反应不太对劲,这不是一个见到家书会思念喜悦的神情,这反应可以说是大惊失色。
遂,也等不到江策读完,赵璟便在一旁担忧地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话音落下,江策也恰好读完最后一行字,他惊慌失措地抬起头,眼眶却已布满了氤氲雾气,盈盈晃动,似乎只要他一眨眼,成串的泪珠就能在下一瞬,簌簌落下。
见此情形,赵璟更慌了,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还是身侧的清风小声提醒道:“主子,信。”
闻言,赵璟反应过来,立即拿走江策手里的一摞家书,也不管强行窥视别人的书信是否有违道德礼法,他就这样果断看了。而江策,完全没有阻止或抵抗,他整个人像是石化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只不过表情虽呆滞,眼底却毫无保留地坦露出他抑制不住的哀伤。
在赵璟垂眸迅速读信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江策沙哑地低语:“爹和娘,没了?”
这句话明明是陈述句,可听起来却是满满的不敢置信,尤其是最后一句“没了”,透露的尽是疑惑和不信。
江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完书信后,当得知江岭和吴玉书的死讯时,他本该是冷静的,亦或是木然的,毕竟先不谈自己也不是真的江策,至少他至今都没有见过这对所谓的父亲和母亲,又怎会冒出如此深刻的悲伤?
可事实却是,他感到很难过,尤其在看到那一行字的时候,江策觉得自己的心脏狠狠地抽痛了一下,鼻头一酸,眼睛瞬间就湿润了。
难道是原主的潜意识导致的?在得知亲生父母过世的消息后,他终于有了反应?
这些江策都不得而知,只是在一片茫然地胡思乱想着,他似乎在努力避开那些字里行间映入眼帘的讣告,他不愿面对这个消息,他在拼命地抗拒接受这一切。
等江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赵璟结结实实地按在了凉亭里的石凳上,似乎是因为身体有了着力点,他空落落的心没那么慌了,赵璟紧紧抓着自己肩膀摇晃的时候,手心里传来的温度也令江策觉得身体逐渐不那么冰凉,耳边传来的一声一声熟悉的呼唤,终于唤回了江策瞳孔溃散的意识。
赵璟疾言厉色地道:“阿策!江策!你给我醒一醒!!”
终究,贮存在江策眼眶里的沉痛哀伤就在这一晃,一眨眼,回过神的瞬间,潸然泪下。
不过接下来江策的反应,却没有如赵璟以为的那般放声大哭,或是抽噎不止。他反倒是抬手抹掉了脸上的泪痕,随即扯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微笑,轻声呢喃道:“我是不是应该回趟家?”
赵璟惴惴不安地看着这样的江策,语气却是尽可能地控制到温和笃定:“嗯,我带你回家。”
平江府江家~
在到达江府之前,江策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人也慢慢恢复到正常状态,他本以为等待他的会是黑白灯笼高挂,粗麻布幔满院的戚丧场景。可到了江府之后,迎接他的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家里没在办丧事,门口没有任何黑白装饰,下人们也没披麻戴孝的哭丧着脸,所有人都和往常一样各司其职。
江策怀揣着满腹疑惑,与同样有些不解的赵璟,一前一后,在二叔江崎地引领下进了江家大门。
还没等绕过影壁,江策便忍不住问道:“二叔,家里怎么……”
江崎本就有着非同常人的洞悉力,虽然这个本事一般都用在了商场经营上,但还是一眼就瞧出了江策满心的困惑。
随即,解释道:“策儿,你是想问家里怎么没办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