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邻居孩子妈一同进屋子的,还有那两个小男孩,小雪人无法避开他们仨齐齐望向自己的目光,而隐隐仓皇。她想,如果选择做一个冷血怪异的人,她会把他们都轰出去,更不会开门让他们进来,她要拒绝所有人的关心!可理智又让她选择做一个懂事乖顺的人,她只好抿嘴笑着,在床沿上坐下,配合孩子妈给她处理伤口。孩子妈有些费力地在她身边坐下,打开酒精瓶子碘酒瓶子的盖子,拿出几根棉签蘸了酒精,几根棉签蘸了碘酒。先用酒精棉签,后用碘酒棉签,给她清洗了伤口。她的每一个动作,小雪人都看得认真仔细,她的一举一动都那么慢那么轻那么小心翼翼……继而想起小时候脑袋摔破的那次,雕塑妈妈那么神速又粗鲁地处理她的伤口。尽管孩子妈的动作很轻,可她感觉那酒精像会咬人的凶残怪物,一阵剧烈的刺痛电流般侵袭全身!她咬紧牙槽,握紧拳头,绷紧身子,屏住呼吸,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忍住疼痛!
孩子妈一边安慰讲:“很痛吧,忍着点,再擦点药就好了。”又看了一眼身边的两个孩子,说,“我家两个小鬼也经常摔跤,以前我还不觉得有什么,男孩子摔着就摔着了,可是现在我有了女儿,看见你的伤口,就感觉特别心痛。”
小雪人轻轻地“嗯”了一声,额际已渗出一片细密的汗珠,偷偷瞟了一眼孩子们,他们的膝盖隐隐透出粉红色呢,应该是红药水还没完全褪去的缘故。继而惊异又好奇地看着孩子妈给她的伤口擦药,蘸了红药水的棉签在伤口上拂过,膝盖变得鲜艳通红,她不由咧嘴笑了——它好红好艳啊,真像一朵红色的花!
孩子妈将红药水盖子盖好,说:“这瓶红药水和棉签你留着,每天都擦两次。”
“不,我不要,我可以自己去买。”她想都没想地拒绝。
“你留着用,我们家还有一瓶。”孩子妈看着她的伤口,点点头,“没事的,会好的。以后小心点,走路慢一点……”声音轻柔极富耐心。
小雪人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受,竟有想要叫她“妈妈”的冲动,一句“谢谢阿姨”刚说完,就听见外面大门开合的声音。“爸爸回来咯!”“是爸爸!”俩孩子兴冲冲跑出房间。
“你还没吃饭吧,上我家一起吃吧。”孩子妈笑着讲,动作缓慢地站起身,一边拖拽着小雪人的手。
“不不不,我不去了。我吃过了……”小雪人想要挣脱开她的手,可是她的手那么软那么暖,好想自己的手能一直被紧握着啊!但还是倔强地挣脱开那手,尽管说着“阿姨,谢谢你,我真的吃过了,真的吃了,就不去你家吃饭了……”但她知道自己拒绝得并不坚决,所以,最终还是和邻居一家坐在了餐桌前。她既羞愧又高兴,羞愧是因为自己拒绝得虚伪,高兴是因为——她喜欢和他们在一起。
并不宽敞的房间,亮着一盏苍白的日光灯。一张双人床占了房间大半的位置,堆叠在床上的衣物又占据了床的大半个位置,孩子爸睡觉的地铺卷成一个卷儿竖在墙角,一些桶子盆子锅子,一张小方形的折叠餐桌和小塑料凳,再加上他们六个人……拥挤到房间的每一寸都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芸豆乌鸡汤盛在一只有小缺角的大碗里,一碟花生米,一人一只小碗盛饭。餐桌摆在床边,小雪人是客人,孩子妈则要她坐床的位置,但她坚决选择坐小凳子,让孩子们和孩子妈坐床那一边,孩子爸则坐在另一只凳子上。
“吃啊,你们先吃。”孩子妈抱着襁褓中的女儿,喂着奶水。
俩孩子为鸡腿大小争执起来,哥哥说他要吃大的那一只,弟弟也说要吃大的那只,最后孩子爸说“大的小的还不都是鸡腿,有什么好争的,再争就不要吃了”,孩子们才停止争执。一旁的小雪人局促又紧张,心想随便吃几口就告退吧,于是挑着花生米拌米饭吃。孩子妈见了,要她吃鸡肉舀鸡汤喝,她就舀了小小一勺鸡汤拌在米饭里,埋头继续吃。
孩子爸给自己倒了一小碗白酒,配着花生米喝,一口酒下肚,嚼着花生米,说:“等过了月子,还是把小婷送给我姐姐养吧。”
小婷?小雪人偷瞄了一眼孩子妈怀里的孩子,心情复杂,继续吃饭。
“不给。我舍不得。”孩子妈态度坚决。
“可开始不都答应得好好的,现在反悔,我姐肯定会失望。”孩子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