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绾姿一瞬自天堂堕入地狱。
她忽然意识到,她大部分的人生,都是在梁国,以林绾姿的身份度过,但她却从来没有将那里当成自己的家,从来没有将梁帝当成自己的父皇,更没有将眼前的梁国长公主当成自己的长姐,她在那儿的每一天,都在算计,都在迫不及待的期待着离开那儿,回到自己所谓的故土,恢复她本该拥有的身份和地位……
终于有一日,她等来了这样的机会。
因为她的情报,有了她的里应外合,吴国很快就势如破竹的将梁国一举攻破,梁帝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她也终于如愿以偿的将那个如噩梦一般的林念卿狠狠踩在了脚下。
她毫不留情的挑断了她的手筋脚筋,对她极尽侮辱之能事,仿佛终于可以一泄多年心头之恨。
那几乎是她最畅快的一日。
但却未能得意太久。
眼前的女子,就算身陷囹圄,就算面对她同自己夫君的双重背叛,也依旧强大到令人心悸。
那场毁天灭地的包扎,害得她九死一生,险些命丧,可是保住了性命又如何?她的脸终究还是毁了。
那张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哪怕是她自己对镜自照,都觉厌恶,催肝裂胆的怨念就像是毒草一样在她的心底蔓延,活着的每一日都仿佛折磨。
但这并不是最令她难以忍受的,旁人异样的眼光,或明或暗的嘲笑,川印寒的躲避,吴帝的冷漠,还有其他兄弟姐妹的鄙夷,桩桩件件、点点滴滴,就像是扎在她心头的一根根尖锐的刺,让她痛苦不堪的同时,越发怨恨起所有的人。
无数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深夜,她站在幽暗的寝殿里,心底疯狂涌动的尽是如火如荼的剧烈恨意。
她为着吴国,付出了所有,可到头来又换得了什么呢?
一张容颜尽毁的脸,一个不爱她的驸马,还有来自她亲生父亲的三尺白绫——
司徒绾姿突然不明白自己当初所做的一切,有什么意义。
她以为的亲人爱侣,不过是各有所图的卑鄙小人;
她处心积虑得到的,也只是镜花水月梦一场;
她兜兜转转,到最后竟是行至末路。
司徒绾姿死死咬着牙关,眸底缠满了猩红血丝。
霍念卿看着她因为仇恨而扭曲的脸容,心底平静的划过报复的快感。
“你早该知道的……”
她语声淡淡,似微风轻轻吹过水波:“你所谓的父皇,既然能在你那么小的时候,就毫不留情的将你送到敌国,早已证明了你对她不重要,毕竟,他若是心里真的在乎你这个女儿的话,又怎会忍心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就像他如今待那九公主一样,若当初换作九公主的话,他想来如何也舍不得。”
司徒绾姿随着她的话,想到那个被吴帝捧在手心的妹妹,她不想承认自己妒忌一个小孩子,就像妒忌当年的林念卿一样。可是,她控制不住。凭什么,有的人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付出,却依旧能够得到万千宠爱,而她为了吴国的大业,辛辛苦苦了那么久,几乎连性命都赔上,到最后却一无所有。
同样都是女儿,待遇却如此的大相径庭,她所谓的父皇,甚至比不过当初的梁帝,至少他不像他这样的不公。
可怜她竟然一无所知,一心只想着助他完成大业,却原来在他心目中,她不过是一枚棋子,跟他宫里养的那些随时都可以残忍被牺牲掉的属下,也没什么两样。
司徒绾姿青葱似的指甲死死掐着掌心,胸膛不受控制的起伏着,听对面的女子继续道——
“还有,川印寒……”
霍念卿轻描淡写般道:“他当初既然能为着高官厚禄,一世荣华富贵,出卖故土,出卖我这个发妻,有朝一日,他也自然会为着别的利益,别的女子,毫不迟疑的背叛你!”
她澄澈清透的眼眸,睨向面前的女子:“妹妹,这样简单的道理,我原本以为你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