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的观众纷纷鼓掌,裴琰之说的这些让大家对京剧一下子就有了很明确的了解,原来戏台背后的故事竟然还有这么多啊!
裴琰之笑着说道,“在舞台上,我们有一个铁三角,演员,鼓师,琴师,有很多人都知道琴师,但是对鼓师并没有太多的了解,不过我要在这里告诉大家,鼓师是乐队这个班子里的总指挥,也是地位最高,身份最高的人,当然现在没有这么讲究了,不过在我们双庆班里,还是有这么个老传统的,我们的鼓师是跟随我师父一辈子的老前辈了,名叫刘昊通,是一位老先生了。
再有就是琴师,我们双庆班的这位琴师,是我父亲当初的琴师,名叫钱朝安,也是一位水平极高的琴师,从我出道以来,唱戏基本都是他来为我操琴。琴师这个位置啊,非常的重要,要知道,过去捧角儿的专门有一种,就是捧琴师的,真有的一些好的琴师,手里的功夫那叫一个绝。过门,调门,风格,很多纯粹音乐上的东西,都由这个琴师来把控,比如说演员今天一张嘴,这个声音一出口,好的琴师就知道今天整场自己这个弦的调门需要放在什么位置,因为演员每天的状态不一样,不可能每次的声音都是一个调门,这就需要琴师自己来把握,我真见过那种台上琴师跟演员不对付的,演员千万不要得罪琴师,他哪怕把调门调高半个K,就能让演员想上吊!”
台下的观众闻言也是哈哈大笑,对这种情况,他们是真不了解。
裴琰之这话一点都不假,现在的戏班还好点,过去的戏班里,很多人有的时候初次来到这个戏班,要么没有跟琴师打好招呼,要么就是琴师看你不顺眼,一上台,琴师的调门定的高高的,你上台就得拼了命的往上唱,当场把嗓子直接唱批的大有人在。
裴琰之笑眯眯的说道,“所以啊,这个琴师,一般来说,一个角儿,这一辈子固定合作的琴师不会超过三位,如果你现在看到某一个演员在不断的更换琴师,要么是他自己有很大的问题,要么就是他自己真的有很大的问题。”
台下的观众哈哈大笑,原来只要频繁的跟换琴师,就是说明这个演员有很大的问题,这个知识点很重要。
裴琰之笑着说道,“在我们京剧界,有这么一句话,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说过,搭班如投胎!”
台下有的人点了点头,看来是听过这句话。
裴琰之说道,“你要想一想,基本上过去唱戏的人坐科最少是七年,出科之后,第一步就要找一个戏班子,我们叫搭班,就是人家这有个戏班,你去跟人家说,你愿意来人家戏班唱戏,人家要不要你,这还是两说呢,这其实就跟投胎一样啊,你看你能不能选到一个适合自己的戏班,比如说你学的老生,人家这个戏班老生都排不开了,你再进来,你能有机会上场吗?
这里,跟大家分享几个京剧界的小故事,这些故事都是我从师父那里听来的,准确性应该没问题。”
台下的观众眼睛都瞪得大大的,京剧界的密辛,厉害了!
裴琰之从座位上站起来,笑着说道,“说起这位来,我就得先站起来,这位的名字叫做谭鑫培,这是谭派老生的创始人,京剧界泰山北斗一般的人物,谭鑫培先生是华夏第一部京剧电影《定军山》的主演,那个时代的国民男神,在那个年代,有这么个说法,无生不谭,就是说所有的老生演员,学的都是谭派,你可以想想,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
在1913年的时候,在京城的广德楼有一场义务演出,当时这个义务戏很多,所谓的义务戏,就相当于现在的慈善演出,不收取报酬。当时云集了整个京城的名角儿,那一天的戏,武生泰斗杨小楼先生的大轴,倒第二的压轴是谭鑫培先生,倒第三是当时刚刚崛起的‘梨园新秀’梅兰方先生,现在有很多人喜欢把最后一出戏说成压轴,其实这是不对的,倒数第二场戏才叫压轴,而京剧的压轴戏,其实是最精彩的,最后一场大轴是最热闹的,一般最后一场都是武生戏,大开大合,让大家看着也痛快,所以那一天最后一场大轴是杨小楼先生。
这一场义务戏,大家应该可以想象的到,当时观众们的期待程度有多高,不过那个时候,梅兰方先生虽然刚刚崛起,但是已经非常的红了,当时梅兰方先生当天安排了四个堂会,而在他之前这出戏演完了之后,该他上场了,但是他还没来,后台谭鑫培先生和杨小楼先生可都在那坐着呢,这二位,资历,地位那都是不用多说的,自然是心中非常的不舒服啊,本来当时安排的时候,觉得有谭鑫培先生,有杨小楼先生,就算是梅兰方先生没赶来,大家也不会在意,但是那天的观众一直喊着梅兰方先生的名字,管事的也是没办法,只能在台上说好话来稳住观众,然后叫人快马加鞭的把还没有卸妆的梅兰方先生给请来了,而谭鑫培先生在梅兰方先生唱的时候,就背着手站在侧幕那里,听了一会,扔下了一句话,‘也没什么呀’!”
台下的观众有点兴奋了,这句话放在两个大角儿的身上,还不得打起来啊!
裴琰之微微一笑,说道,“当然了,谭鑫培先生当时的地位,还有心情,说出这样的话没什么可以指摘的,你让前辈在那等着你,面子上肯定是过不去的,说两句牢骚话也是应该的,而且谭鑫培先生在后来,也公开的表扬了梅兰方先生,说怹是块唱戏的好材料。
不久以后,这二位就搭班唱戏了,六十五岁的谭鑫培先生提携十九岁的梅兰方先生,唱了《四郎探母》《汾河湾》这些戏,所以,这件事也给梅兰方先生后来成为这么大的艺术家奠定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基础,京城的‘京剧大王’谭鑫培先生亲自为怹背书,那还了得吗,这种梨园行的情谊,合作的关系,老前辈提携晚辈的事情,在梨园行非常的多。
后来,我师爷马联良先生出科的时候,梅兰方大师就已经是红遍了大江南北,有伶界大王的称号了,有一次在京城,一出义务戏,唱全本的《龙凤呈祥》,马联良先生的乔玄,梅兰方先生的孙尚香,按提调规定每人只演一角,但是等马联良先生唱完下去之后,梅兰方先生亲自找到提调,要求马上加水牌子,烦请马联良先生来赶一个鲁肃,可见马联良先生在梅兰方先生心中的地位不一般。”
裴琰之说完之后,坐了下来,笑着说道,“为什么我刚才一定要站起来呢,毕竟说的这三位中有两位都跟我有密切的关系,我马派的传人,马联良先生是我的亲师爷,而我又学了梅派,虽然我师父梅文玖先生的师父并不是梅兰方先生,但是怹也是梅派的传人,梅兰方先生也是我的师爷,所以,提到这二位大师,我这小辈可不敢坐着说!”
裴琰之这种尊师重道的表现,也是得到了现场所有人的肯定。
李蛋冲着王建国撇了撇嘴,说道,“看见了吗,人家能成功,不是没有原因的,尊师重道,这是做人最基本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