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盘桓了不短的时间,大不敬之地中每一块岩石,每一片泥沼的位置,几乎都已印在鬼王少年的脑海中,可最终,鬼王少年还是没能将那朵魂火找齐。当他心虚的爬出大封,有些怯怯的找寻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时,映入眼帘的是昆仑那张熟悉又温柔带笑的脸。
昆仑君早就感应到了大封下的动静,也早就好整以暇的蹲在大封边上静待这个不着家的熊孩子冒头,原本他已经想好了,只要这乱跑的熊孩子一出大封,就先拎过来揍一顿狠的,让他知道厉害,一走几十年连个音讯都没有,害得他只能自己在这破地方玩石子,这笔账要好好算清楚。
可当他真真正正看到面前这个与记忆中相似却又不似的少年,低头站在他面前,胸怀忐忑、眼神乱飘,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时,整颗心不自觉的就软了下来。到底是自己家的孩子,打了还要心疼,要不就,算了吧,下不为例。
少年似乎是长大了,身体抽长了一些,若抬头挺胸的话怕是能同他差不多高矮。原本五官中稚嫩、柔和的线条,渐渐显出坚毅、硬朗的轮廓,却唯有那如画眉眼,仿佛始终如一的撩拨着他的心弦。
那个少年在数次偷眼瞄他之后,暗自吐了吐舌头,从怀中掏出一块石头掰开,自内小心翼翼的捧出一团金光璀璨的火送到他面前,晶亮的眸子中盈满了期待。
“这是……”昆仑君又怎会不认识自己的魂火呢,只不过他是没想到,那么馋嘴的孩子,美味当前怎就能狠下心,硬生生的揣着不吃呢?
正自心绪百转,耳边同时响起少年兴奋异常的话语:“这是你左肩上的魂火,原本散落在下面,我找了许久才收集到这些。”
鬼王少年珍而重之的双手拢着那团温暖的火焰,而后留恋的在侧脸上蹭了一下,这才不舍的递到昆仑君面前,眉眼含笑的说道:“还给你。”
昆仑君嘴角的笑容渐消,看看眼前跳动着的暖金色光芒,再看看那一脸雀跃的少年,忽而就心生怯意,魂火原本是他的东西,可他如今已经……
过了好一会,昆仑君才看着鬼王少年的眼睛说:“你费了那么大心思准备这个,想从我这得到什么呢?”
“啊?那个……”鬼王少年语塞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迟疑着用手指揪扯衣角。昆仑君就这样微笑的静静看着他也不催促,费了那么大心力,自然是要有所求的,即便不提面前少年那鬼族出身的天性,就算在凡间众生之中,也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付出,昆仑君虽是这样宽解自己,可心下却难免有一丝失望。
过了好一会儿,鬼王少年才扭扭捏捏的指了指自己白皙光洁的额头,口中小声又迟疑的说道:“那个……能不能,再来一次?”
昆仑君一愕,他怎么都没想到,少年居然会提出如此轻易便能够实现的要求,当日戏谑之举,却成了肇事之因。仅仅为了索求这样所谓的‘再来一次’,这傻孩子竟孤身一人在大封下苦苦寻觅了数十年!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感动之余也难免心中酸涩,面前的孩子当真是让人又气又怜,惦念、牵挂、如何都放不下。
昆仑君沉默着打量了鬼王少年许久,久到鬼王少年已经有些手足无措,他不安得揪着衣角,双唇微颤,想要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把自己刚才的话圆回来,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做错了,他的要求让昆仑为难了,是不是那都不是真的,只不过是他无意间做的一场梦,令昆仑为难的梦,昆仑如果不愿意的话,那,其实可以算了的,他其实并不知道这个要求会令昆仑如此为难。
昆仑,会不会讨厌他?
就在鬼王少年的道歉几乎要冲口而出时,昆仑君却忽然伸手擎住了他的下巴,这一次,山圣大人非常温柔、非常认真的吻了少年的唇,而后直起身,轻轻拍了拍少年发顶,将那在魂火掩映下依旧苍白冰冷的手拢住,让鬼王少年修长白皙的手指攥紧了那团闪耀不休的灿金魂火。
昆仑君似乎是漫不经心,又像是思虑深重的的注视着早已红了双颊的鬼王少年,过了良久,才仿佛下定某种不为人知的决心般叹息一声,低低的说:“我富有天下名山大川,想起来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就是一堆烂石头野河水,浑身上下,大概也就只有这几分真心能上秤卖上二两,你要?拿去。”
鬼王少年闻听此言那一瞬间,心中豁然开朗,这才明了,原来他所汲汲渴求却始终说不出口,堵在心头翻涌不休的那些心绪,还有这么一种说法,叫做‘真心’,看似只轻飘飘的两个字,却能让人甘愿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