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这冯瑞明就是眼红灵深甘露带来的利润,想低价收购你们的茶山?”
谢昭蹙眉,听元娘把这纠葛娓娓道来后,忍不住感慨道:“论无耻,谁能比得上这一对父子啊。”
当爹的做的是管理土地田赋的户部尚书,当儿子的又仗着关系硬恶意收购百姓良田,这不是监守自盗是什么?
吃了苦头的人告都没法告。
元娘把小峰圈在怀里,低声道:“其实冯公子不是第一回做这种事情了,京城中受他欺压的人数不胜数,可是有尚书大人和贵妃娘娘在后头,谁也不敢和他作对,大家只能把苦头往肚子里吞。”
她叹气:“其实我倒也不是一定要和他对着干,只不过那茶山的地皮是我故去的丈夫从军归来后得到的封赏,我怎么可以把它拿去和人交易?交易的对象还是那种酒囊饭袋的二世祖。”
谢昭咦了一声,有些不解。
土地在大峪并不是可以随意封赏的东西,从军立功退役的官兵大多只会升升官衔,或者是拿一些黄金白银,送土地的少之又少。
这元娘的丈夫又是做了什么事,才能够获得土地的封赏?
他既然对此奇怪,口中自然问了出来。
谁知道刚才还话语流畅的元娘在这时却开始吞吞吐吐,她抬眼望了眼谢昭,眼神有些复杂,抿唇回答:“因为我丈夫……曾经是谢家军的人。”
谢家军……?
谢昭听到到这熟悉又陌生的词语,一瞬间难免有些恍惚:这谢家军,正是由他素未谋面的生父谢延所创建的军队。
谢家军出世前,北燕的铁骑让人闻风丧胆;谢家军出世后,北燕再也不敢侵犯大峪分毫土地。
谢家军的传奇就和谢延一样,无论过了多少年,都会被大峪的所有人铭记。
纵然如今谢延已逝,谢家军的统帅也已经换成了廖原,可只要谢家军仍驻守在边关,大峪的百姓们的心就是定的。
圣上对谢延恩宠有加,对谢家军里这些保家卫国的英勇战士也奖励颇丰。
这样说来,如果元娘的丈夫真的在谢家军里服过役,那么获得这些土地的封赏也不足为奇。
谢昭脑袋灵活,很快就反应过来什么。
他问元娘:“潘岳是故意将我引来这里的?”
元娘面上浮现出几分红。
她难堪地点了点头:“我……我一个人无法对抗冯公子,没办法保全住丈夫用多年军旅生涯换来的地皮,所以只能想别的法子……”
她声音愈发小:“恰巧潘大人和先夫是多年好友,而潘大人又是谢大人的同僚……”
之后的一切都说得通了。
元娘先夫曾在谢昭父亲麾下任职,谢昭本人又是御史,对这种事情也有弹劾的责任,再加之他和冯瑞明算是有过节,如果谢昭见到冯瑞明来逼元娘卖地,他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事实上谢昭的确如元娘预料中那般出手了。
元娘低头,没敢看谢昭:“给谢大人设套是我出的主意,潘大人只是怜惜我孤儿寡母,谢大人请勿怪罪于他。”
顿了顿,她咬牙道:“要是您不乐意趟这趟浑水,您就当今天的事情没发生过。”
“你不用激我。”
谢昭看她一眼,淡淡道:“你心里也明白,涉及谢家军的事情,我不会不帮忙。”
元娘当即喜出望外,拉着小峰的手就要一起跪在地上:“真是谢谢您!想必先夫泉下有知,也一定对您感恩戴德。”
谢昭扶住她和小峰,叹了口气:“下回这种事情直接说就可以了,何必绕这么大个圈子?你不累,我都替你感到累。”
他也没了喝茶的兴致了,与元娘和小峰作别:“冯尚书父子的事情,我会回去向御史台的大夫和中丞禀报,想必冯尚书被弹劾也只是时间问题。元娘就与小峰好好休息,等待我的消息吧。”
从茶馆出来,傅陵见谢昭垂头不语,问他:“被摆了一道,心里不开心?”
谢昭摇摇头:“倒也不是。她们母子俩相依为命,聪明点不是坏事。”
傅陵又问:“你真要去弹劾冯尚书?”
谢昭轻哼一声:“他既然敢做这种事情,被弹劾才是正常的。”
他语气疑惑,“我只是奇怪,身为三品尚书,他应该不差钱才是,为什么又要让自己的独子去干这种事情?”
傅陵回答:“对于一些人来说,在官场上花的钱就是无底洞。”
见谢昭露出了然的神情,他继续道:“更何况欲壑难填,冯瑞明大手大脚的习惯人人尽职,据闻他曾经在烟花之地一掷千金。饶是正三品的尚书大人,其实也无法负荷这样大的开销。”
谢昭想起冯瑞明腰间要一排价格昂贵、色泽鲜亮的玉佩。
他撇撇嘴:“这冯瑞明脑子不行,胆子却要大破天。”
傅陵低声:“他们这其实也是钻了空子……真要闹到上头了,他们也能把这‘强买强卖’颠倒成‘正常买卖’。”
他问谢昭:“冯贵妃和成王对此未必不知,你真要触这霉头,成为贵妃和成王的眼中钉?”
两人已走回学涯街。
谢昭哼哼一声,孩子气地一脚把地上的小石子踢出几米远。
他负手于身后,看向傅陵,下巴微扬,反问:“你觉得我会怕?”
傅陵看着他眉眼间属于少年人的那一分锐气,唇畔不自觉带了笑。
他含笑道:“谢大人当然不会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