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易坐着马车,不急不缓地走了一个多小时,马车最后停在了太初宫玄武门的门前。玄武门是太初宫的正北门,离内廷最近,这灰色的宫门屹立在洛阳城的黄土地上,其上点缀着赭(zhě)红,这些许红色就像恢弘沉稳中夹带的躁动不安,明明醒目刺眼却又拼命粉饰成黯淡。
张昌宗向守门的御林卫出示腰牌后,骄傲高昂地步入太初宫,紧随其后的张易却浑身难受,他感觉身后有无数凌厉的目光正射向自己,如同刀锋利箭般钻肉刺骨。
走着走着,张易不觉被太初宫的华美壮丽所吸引,这座神都洛阳的宫殿规模宏大、旷世绝伦,远超古今中外历代王朝的宫殿,绝对是亘古未见的壮举杰作。张易指着远处高耸入云的宫殿,不禁问道:“那是?”
“哦,那是武皇下令重修的明堂,「粤自开辟,未有若斯之壮观者矣!」之前的明堂被薛怀义(武则天早期男宠)一把火给毁了,可惜、可惜。现在的明堂名为「通天宫」,这名字是不是更具只手遮天、直上九霄之势?要我说啊这人就不能恃宠而骄,先前武皇就是太宠他了,不过如今她更加宠爱我和哥哥。”张昌宗莺莺燕燕地说着,直叫张易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皇帝现在在哪?”张易刻意打断他的爱情自述。
“她在寝宫,迎仙宫,最近整日都在那儿,只有我和哥哥陪着。你别急,就到了。”张昌宗绕手轻指前方的宫殿说道。
张易跟着张昌宗走进迎仙门,来到迎仙宫之内。整座迎仙宫内以正殿集仙殿为正中,连廊角楼勾连环绕,整体色调依然为灰,但红色、金色点缀明显增多,殿檐翘脚、勾线立柱,比比皆是耀眼的金黄和赭(zhě)红。
还未至殿门,一阵悠扬婉转的琴声如仙灵般飘飘入耳,这琴声时而如处子玉手舒缓温柔;时而如高山流水清澈高洁;时而又如赤焰当空火辣炙热,引的人不自觉地痴迷陶醉、驻足聆听。
“禅师,我哥的琴声比起寺庙的钟鼓声、木鱼声怎么样啊?哪个更能沁人心脾、引人入胜?”张易的迷醉之情被张昌宗的聒噪之言打断,他厌恶地说道:“有朝一日,张施主自会深觉钟鼓木鱼声声声入耳,却求而不得。”话音未落,殿内的琴声停了,一个空灵清雅的男声传来:“是六弟回来了吗?进来吧。”
集仙殿内弥漫着浓郁的焚香气息,宫女太监像木偶似的一动不动地立在四周。一位身着淡雅薄纱、肩披飘逸长发的青年男子正赤足席地于琴前,他精致的面孔如暖玉般精雕细琢,裸露的胸脯、小腿、胳膊无一处不散发着致命的诱惑,他比张昌宗的白皙俊美更增添了一分由内而外的英气和神秘,即便是男人见了,也会情不自禁地垂涎欲滴。
“是法藏吗?法藏留下,你们都下去吧。”张易循着这个苍老低沉的声音看去,一位枯寡、瘦小的老妇人正歪斜在硕大的龙床之上,她身上布满金丝的龙袍将她遮掩地严严实实,只露出头颈和几根干枯的手指。她太老了,几近全白的头发、布满沟壑的脸庞、衰弱沉闷的声音、迟缓顿挫的动作全都在宣示着她的耄耋高龄和天命已近。
“法藏,上次见你还是5年前,你看看我是不是又老了。”武则天沉沉地问道。
“是的,世上万物都会老去,谁都不会例外”张易如实回答。
武则天抬起垂暮般的眼皮看着张易说:“他们都不敢说我老,你倒是敢说实话。”
张易直视着武则天的眼睛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武则天盯着张易瞅了好一会才又开口说:“很好,我喜欢诚实。狄国老(即狄仁杰)也诚实,可惜他死了。法藏,你既是得道高僧,可会解梦?”
“夫奇异之梦,多有收而少有为者矣。做梦总是有原因的,或许我可以试着分析。”张易想了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