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位于大明宫南方,虽属长安城的富贵区域,却已出皇城之外。须穿过「崇仁坊」和「永兴坊」后再走丹凤门大街,方可到达皇帝出入皇宫应走的正南门——丹凤门。由于丹凤门大街是沿永昌、来庭和光宅、翊善四个小坊间正中穿过,坊内的茶肆、佛寺和各式房屋建筑也算是一道景致。所以,行经至此时,熊一平尚觉得古朴有趣,但是,在他行入丹凤门这“盛唐第一门”后,眼前这座恢弘壮美的含元殿立时把他拉入痛苦不堪的回忆。
含元殿一如往昔般端坐于三重高台之上,翔鸾、栖凤两阁于殿堂东西两侧相伴,殿、阁之间飞廊相接,即庄严有序又不显得孤单,两阁之下是南北排列的东西朝堂、肺石、登闻鼓、钟鼓楼和左右金吾杖院。这大明宫内最规模宏伟、礼制庄严的外朝听政区域,无处不彰显着李唐王朝“唯我独尊”的神圣和皇权。然而,这些在熊一平眼里尽是讽刺,身为唐中宗李显时的窝囊经历,尚如鲠在喉般令他难受、憋屈,他看着眼前这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心底暗道:誓雪前耻!
此时的顾颜艳与熊一平的想法完全不同,她一是觉得自己对不起熊一平,二是庆幸自己在此次任务里只是个公主,她内心的潜台词是:安分就好。
张易细致入微地观察着一切,凭借身为法藏时的记忆,居然看出了哪根柱子修过、哪块石头换过,嘴里不禁嘀咕着:“时间才是最利的刀,历史才是最深的河。”
皇帝处理日常政事并不在含元殿,正殿一般逢元旦、冬至举行大朝贺活动时才会启用,所以,三人照例前往紫宸殿,那里才是皇帝日常处理政事和生活起居的地方。步入紫宸殿后,熊一平越发阴沉的脸色引起了一路伺候的老宦官的注意,他仍然卑微小心地说道:“皇上,老奴看您脸色不好,是不是先到后室休息一会,再传御医前来看看。”
熊一平打心底里不厌烦这个奴才,甚至还有些喜欢,觉得他态度谦恭、言语有度,便平缓地吩咐道:“不用了,命人倒三杯茶,你再去把那封告密信拿来,然后就都下去,不必留人伺候。”
“皇上,您身边可不能没人伺候,老奴不放心,您就当老奴是这殿里的一个茶碗、一块砖头,老奴保证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熊一平听他尖声哑嗓絮叨地有趣,嘴角竟浮起一层浅笑,说道:“你哪这么多废话,公主不是人吗?就让她伺候。让人都下去,你顺道给唐安和浑大人就近安排住处,近期他俩就住宫里,有人问起就说浑瑊(jiān)陪朕练剑、公主陪朕下棋。”
“是,老奴遵旨。”老太监躬身后退几步、快速步出大殿,其他宫人也都跟着退了出去。熊一平环视着空旷寂寞的殿内,极力打哈哈道:“哎呀,终于清静了,这一路老子可憋坏了”随即,他从怀中抽出母袋行囊,拿出一颗水囊扔进嘴里。
顾颜艳见他嚼水囊,不解地问道:“你吃水囊干嘛,那不是有水么。”
熊一平瞥了一眼桌案上颜色艳丽的瓷茶碗说:“我怕我忘了我是谁!”
张易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一平,过去的都过去了,不必太过执着和挂怀,走完64星宿、完成0号计划才是最重要的。”
熊一平凝视着张易的双眼说:“说的轻松,我问你,你还能清楚地知道你是谁吗?”
“我能!”张易斩钉截铁地回答“只要自己清楚,我就是我,名字、身份只是代号。走过的路已在身后,目标才是前方的尽头,一直朝前走,不到终点别回头。”
“对!张易说的对!”顾颜艳听了张易这话竟很是感动,眼中泛起激情的泪花“一直朝前走、别回头,只要目标清晰,人就活得清楚,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就都变得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