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工的日子是辛劳难过的。说是天明上工、日落休息、一日两餐,实则是从天刚擦亮干到五指漆黑,以及两顿糙米腌菜稀饭或者带沙子的杂合面窝头。夜里睡觉也好不到哪去,油布搭的简易窝棚四处漏风,50人挤在一个大通铺上,蒲草稍厚的位置就算最好的“上房”。被子是不够用的,两三个人才能分到一床,且是翻花滚包的那种,天气好时还能将就着睡,赶上下雪或者下雨,人就像在冰里、水里泡着,简直是生不如死。张易、熊一平和顾颜艳算是好的,饿极了还能磕粒能量豆,身上穿的花枝套装也是片刻不敢脱。而其他的劳工就没有这般待遇,一年多的光景,只他们的工棚里就累死、病死了十几个。哎!床铺倒是日渐松快许多。
几千名劳工用血汗和生命,换来了新建宫殿的日益恢弘。这座建筑群以清宁殿为中心,百花宫似百花争艳般绕其一周,廊柱皆雕祥瑞、砖瓦皆镶琉璃,其奢靡浮夸程度令人睁目结舌、古今少有。
立春过后,元大都持续不见天日、阴雨淋漓。这日晨起,天空放晴,竟然出现了数月以来难得一见的好天气。太阳许是憋闷久了,忽然得以放晴便肆无忌惮地挥霍能量,半日不到的功夫,大地已被烤到热气腾腾、焦尘四起,烈日下的劳工更是酷暑难耐、挥汗如雨。
“这什么鬼天气,烤焦人哩。”紧挨着张易干活的一位壮硕劳工低声抱怨着。
张易不停擦拭着已经铺好的青石板,同样低声回道:“是热,好歹工快结了,干活吧,给公公听到要挨鞭子。”
再烈的太阳也有落山的时候,可一整天熬下来,人却实在难受。夜里,顾颜艳辗转反侧,左思右想后她对身旁的熊一平说:“我实在难受,三个月没洗澡了,身上都臭了,一会我悄悄用堪天盾隐了身,去工棚后身的湖里洗个澡。”
“能不去么?你之前溜去洗澡的那两回,我和张易都提心吊胆的。左右还有两天就完工了,出去再洗多好。”熊一平很不放心。
顾颜艳坚持道:“真的太难受了,身上又痒又臭,我隐身出去没人看得见,一会就回来。”
“那我跟你一块去!”熊一平坐起身。
顾颜艳坚持道:“组里人本就不多,一下少两个太过显眼,我自己去,没事的。”
“那行吧,你快点回来。”熊一平见她心意已决,只好同意。
隐了身的顾颜艳如脱缰野马般朝湖水奔去。她好久没有这样自在快活了,日晒雨淋、雪浸风吹的劳工生活已让她双手粗糙、肤色黝黑,但洗刷干净还是健康、漂亮的。她褪去衣衫,尽情沉浸在漆黑一片却沁人心脾的湖水里,岸边的声声蛙鸣无比悦耳动听。
“爹、娘,请原谅女儿的不孝,以后再不能贴身伺候了,女儿想干干净净的,女儿走了,愿这洁净的湖水能洗刷一切污垢和罪恶。”突如其来的女子哭诉声惊得顾颜艳如临大敌般缩在湖水中,一动也不敢动。
“扑通!”随着一声闷响,湖面翻起水花滚滚,顾颜艳心头一震,她来不及多想,连忙朝这女子落水处游去,费劲气力将人救起。
这女子在咳出几口湖水后,“哇”地一下放声痛哭。顾颜艳担心哭声引来巡夜的官兵,连忙安慰道:“先别哭,招来旁人就不好了。我既救了你,就不会不管你,别哭了。”
许是触到了希望,许是同样害怕引来官兵,这女子很快止住了哭泣。她抬起头、用一双眼泪汪汪的大眼睛看向顾颜艳。原来,这女子十八九岁、肤色洁白、五官立体,长长的睫毛上泪珠挂得娇艳欲滴。这湿漉漉的娇俏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顾颜艳不禁问道:“你是谁?为何要投湖?”
女孩抽噎着说道:“玉壶谢姐姐搭救,只是我这条命,救了倒不如不救。”
玉壶这话让人心酸,顾颜艳劝解道:“别这样,老天既让你遇上我,就是你命不该绝,以后要好好活着。究竟发生什么了?也许我能帮你。”
“真的吗?姐姐能帮我吗?”一句普普通通的劝解,竟被玉壶视如救命稻草般,紧紧抓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