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都督府就是原阅马场内的咨议局大楼。张易来到时,阅马场正里里外外忙成一团,所有人都吵吵嚷嚷地忙活着,开会的开会、攀谈的攀谈、搬东西的搬东西,还有三五成群说着话便扛起枪跑出去的,若说各自为营也毫不为过。
此等情景,蓝若也觉混乱,他解释道:“张先生莫怪,这刚打完仗,好些工作还在扫尾和调整。我们进去吧,汤师爷、何都督以及其他同仁都在楼上。”
二楼的一间大会议室里,呜呜泱泱挤满了人,每人都剑拔弩张。只见一名壮硕的新军汉子突地跃到会议桌上,一把揪住主席位上那位高级军官的衣领,唾星飞溅地吼道:“何方,你什么意思?让你当都督是弟兄们抬举!这字你签不签?不签我现在毙了你!你在这装什么死?哑巴啦?!”
壮汉骂的激烈,可无论怎样辱骂,何方就是一言不发。这种无声的不满和抵抗很快激怒了其他士兵,站在壮汉身旁的一名窄脸汉子顺势抓起纸笔,并在这张几近写满文字的末端,刷刷点点写下了「何方示」三个大字。写完后,窄脸汉子将笔一丢,说道:“同他哪这么多废话。何都督,大名我已帮你写好,如若再有意见,你就去跟全城的老百姓解释吧。”
“好了、好了,告示的事情解决了、解决了。”忙于打圆场的这位张易见过,正是曾经咨议局议长、现在的都府师爷水游龙。正当他笑容拂面圆场之时,一直闷声不响的何方突然清楚地说:“害我啊!你们这是害我啊!”
此言一出,众人瞬间惊呆,转而即是勃然大怒。本就激动的壮汉更是暴跳如雷道:“你说什么呢?你说什么呢!都听到没有?都听到没有!这次革命虽然将全城占领,但那些清朝大官潜逃一空,还未杀一个以壮声威,也太过宽容。如今何方他既然不肯赞成革命,也不受我们同志抬举,正好尚未公开,不如即刻拉出去斩了,即可以壮革命声威又可让那帮效忠朝廷的走狗为之胆落,岂不甚好!来啊,把他拉出去斩了!”话音一落,一群人蜂拥而上,拉人的拉人、阻止的阻止,场面乱成一团。
本来站在门口、欲寻个空隙再来引荐张易的蓝若,见状连忙上前拦阻,他生拉硬拽地高喊道:“不可啊!不可!不要冲动,万不可因为内讧而产生分裂。革命之初,让何都督想一想,想通了自然会转变。”
“有什么好想的,这是革命!”壮汉怒骂着被人拉扯离开,也直到此时,众人方才注意到立于门口的张易。
蓝若趁机将张易请了进来,热情地介绍:“水师爷、何都督,这位就是我向二位推荐过的张易、张先生。同志们,日前我被清军追捕时,承蒙这位张先生搭救,张先生学识广博、坦诚仗义,正是我们现下革命队伍急需的高志有识之才啊!”
“哎呀,张先生,欢迎欢迎啊!我们的革命队伍目前正急需您这样的人才啊!之前蓝若已将先生高深广义介绍一二,依我看,目前参谋部部长的职位空着,您正好合适。就这样说定了!蓝若啊,你去命人将原来的机要室收拾收拾,日后便做张先生的办公室。对了,再命人把这告示誊抄几份、张贴出去,昭告全城。”水游龙这文不加点的安排,不留一丝缝隙,以至张易一言未发便被蓝若拉了出去。这期间张易一直留意着何方,何都督虽不曾言语,眼神中却流露出森森刺骨的寒意。
“张先生,欢迎您加入革命队伍,让我们一起来迎接光明。张先生,我还要去发封电报,那就劳烦您把这告示誊抄几份、张贴出去,辛苦您了。”原来,说话的节奏也会传染,蓝若亦文不加点地嘱咐完便匆匆离去。
张易捧着被塞入怀中的告示,心底竟生出一丝笑意。他找到了那间乱糟糟的机要室,找出了一些纸笔,埋头誊写。这张告示的内容言辞犀利、洋洋洒洒、文笔甚佳,大体内容如下:
「新都府都督何布告 今奉新都府令告我国民知之 凡我义军到处尔等勿用猜疑我为救民而起并非贪功自私 救尔等于水火拯尔等之疮痍尔等前受此虐甚于苦海沉迷只因清廷□□故此弃尔如遗须知今日朝廷并非民众所举纵有冲天义愤报复竟无所施我今为此不忍赫然手举义旗第一为民除害与众勠力驱驰所有贪官污吏不许残息久之 贼昔食我之肉我今寝贼之皮有人急于大义宜速执鞭来兹共图光复事业国家中兴立期建立民主之国同胞无所差池士民工商尔众各安生计如常军行素有纪律 公平相待不欺愿我亲爱同胞一例敬听我词新都府大都督何方示」
张易将告示工工整整地抄了5份,而后找到厨房用热水、面粉搅合了一桶面糊浆子,独自沿街张贴开来。
周围的百姓对这张告示很感兴趣,纷纷围拢上前,其中不乏识文断字的热心人士,大声且极富情感地给围观百姓朗读。
张易贴好告示,溜达着回家,沿途听到不少百姓之间的议论:
——“听说了么,何统制竟然是革命党,这场仗就是他带头打的。”
——“是啊,现在是何都督了。”
——“谁曾想他竟会是革命党呢?”
——“就是,这大清朝连他都是革命党,指不定还有多少封疆大吏也是革命党哩。”
——“藏得是够深的,你说这朝廷是不是要完?”
——“八九不离十,何都督都闹革命了,大清还能不完!”
——“那咱这买卖还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