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正康问余东,“小子,我再问你,死亡是什么?”
自从他来到渔村后,总是会谈论一些哲学,作为巫祝本职工作的一个补充。
余东说:“活着就是为了死。”
“那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去死?”鹿正康还是看着海。
“死不用我们去追求,它自己会来的。”余东这样回答。
鹿正康不知道他是真的懂了,还是不懂,只会说,说出来的,不一定就是真的懂。鹿正康想要让手下的工具人们都对死亡有一个开放的态度,毕竟死后他们也依然是工具人。
余东问:“师父,我什么时候能突破呢?”
“现在,你的筑基已经完成了,超额完成,你的精元和内气都很旺盛,就差一点,你的神念,我给你的心印里其实就藏匿着你最精粹的神念,只要你能找到,就可以突破。”
“那我该怎么找呢?”
“到最空无的状态里去找,或者,到最亢奋,最极端的情绪里去找。”
余东突然领悟了,为什么师父问他,什么是死亡。
他冲着月下的大海狂奔,鹿正康望着他宽阔的背影消失在月光粼粼的海面下,南面,屠宰场里传来长鲸濒死的哀鸣。
鹿正康转头,看着那些半消融的巨大生物,它们厚重的皮呈现不自然的透明的质地,内里包裹着的筋肉仿佛胶体一样,流动着,苍古的符纹在它们体表闪烁着炽红的血光,就像是一块鱼形的刻字的玉雕,在水与光的衍射下,体表蒙着一层清寒的粉霓。
不时地,它们痛苦地哀鸣。
某一只,终于坚持不住了,在发出长长的,仿佛叹息一样的嚎叫,传荡在遍布空洞的海岸峭壁里,回响让大地都震动起来,它在余音中消逝,魂灵慢慢解脱形骸的束缚,是一道透亮的水蓝色的鲸形。
魂魄的表面也铭刻着符箓,法力将其裂解,注入围在附近的一盏盏骨雕鱼油蜡烛提灯里。
一切的过程,就像是自然的造化一样,直白、自然,又残忍。
他的弟子余东,正在深海,与被血腥气吸引的捕食者们搏杀。
海面中有一处,月光断断续续凸起,小山丘一样的水包,很快,因为血染红了海水,星月的反光也黯淡了。
鹿正康能用心印感知到那水下无边愤怒恐惧疯狂的意念,余东,他今天晚上,若不能成功,便是死亡。
他在这里等待着,半刻钟后,余东搏杀了十条大鱼,他的心脏剧烈跳动,感觉血液在灼烧着内脏与表皮,这种感觉随着他极度亢奋的情绪,被他忽略了,脑海中,赤红的大河掀起狂涛,自他的七窍里,流淌出晶莹的红宝石般的血流,富有极度的生命力,如他脸上生长出来的触须般摇曳着,并不溶解在水中。
赤血在他脸颊上铭刻了深深的烙印,他感觉自己的沉重的头颅在一刹那仿佛消失里,大脑直接浸泡在海水里,感受着盐水刺激的痛苦,随之而来的是欢愉和畅快。
【果然,师父是对的。】
然后,他遭遇了海中的妖,一只长着四肢,手里握着一柄铁珊瑚叉的细长怪物。
他被铁叉从背后突袭,一下子,年轻健壮的躯体就被撕成了两半。
鹿正康在海边,挠了挠脊背,心印把那种感觉传递了过来,并不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