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杨七家里,世代都是名医,奈何到了他这辈,竟成了个无赖……”
“说书的,别磨磨叽叽了,后来到底李家赢了,还是那个杨七得意了?”
京城最大的酒楼八面楼里去年来了个说书的,故事新鲜,讲得也不错,给酒楼招来不少新客。
要说这说书的,他称自己姓唐,说自己是靠着一张嘴走遍天下的“第一说书人”。这名号在京城已经出现过很多次了,每次都是嘴皮子利落的中年人,你说一句,人家回给你十句,这回来了个年轻看着又老实的,大伙儿不免打趣一番。
“说书的,你也老大不小了,娶媳妇了没有啊?”有人朝酒楼堂里站着的姓唐的年轻人喊道。
“人家这一张嘴厉害着呢,还怕哄不来媳妇?”又有人笑道。酒楼一楼大堂里坐着的听书的闲人都笑起来,目光不怀好意地落向台子上站着的年轻人,想看他尴尬的神情。
“且说那杨七找了陈家人,要陈家人去报官,可他哪想到陈家人一身正气行得坦荡,绝不会为了银子做那样的亏心事……”说书的竟不理,仿佛没听见一般,手上扇子一开,上面赫然书着“天下第一说书人”几个大字,继续讲道,“杨七没法子,只得找了李家医馆里一个伙计坑人银子的事来告李家……”
“结果搬来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吧?”有人嗤笑道,“李家可是富户,官府还不向着?”话音刚落,那人旁边的人马上捂了他的嘴,低声怨道:
“说什么呢?这可是京城!”
被捂着嘴的人猛然醒悟,忙猫腰下去,盼着自己刚才的话没被人留意。
“官府接了状子,立刻传了那个伙计。不过,大伙儿可知这伙计是什么来路?”说书人将扇子一合,右手持扇,扇骨轻敲着左手手心,“可惜,这伙计还真没什么来路,只是个胆大妄为的货色。”
下面为这吊人胃口的多余叙述喝了一片倒彩。
“那伙计被带上公堂,直接傻了,”说书人也不在意,斯文的脸上不见一点尴尬之色,“什么罪都认了,连句冤枉都没喊。”
“于是官府判了,将这伙计下了狱,李家医馆又给那几个上当受骗的人家赔了银子。”
“李家此时掌家的不过一个幼小孩童,还是个女娃。”说书人说到这里,端起茶碗呷了一口。众人好不容易听到个有趣的,他这一停,又是一阵倒彩。
“喂,说书的,不带这样的!”有人嚷嚷道,“没用的啰哩八索了一堆,有趣儿的不讲!”四下里自然一片跟风。
“别急,听我讲,”说书的放下茶碗,又慢条斯理地打开扇子,“那孩童今年不过十一,是李家老爷的幺女。要说这孩童为什么掌家,那还得从去年说起……”
京城八面楼里的人听着故事的来龙去脉,想着普天之下还真有传奇的故事,而说书人故事里的角儿们此刻却是另一番风景。
“下这儿,听我的!”孙府院里,孙安锦正和敬观月对弈,百一叶同陈阿四则站在一旁,喋喋不休。
“一叶,观棋不语……”
“是傻蛋!”陈阿四接得飞快,“安锦,走这个,这个!吃他的子儿!”
“那是我的棋子。”敬观月笑道。
院里乱成一团,却又透着难得的静好。也许是因为先前的急迫和愤怒刚刚得到了了结,现在的一切才显得格外美好。
高价卖药的伙计阿长被捕入狱,原想借着这件事败坏医馆名声的杨七几乎是傻眼地看到百一叶亲自领着人到上了阿长的当的人家去道歉,还给了人家多于被骗钱财的赔偿。百年心的义诊也没有停,她的妙手回春是没人能够否定的。对于陈阿六一事,百年心也给众人了一个解释——的确是自己学艺不精,无法医治陈阿六,但医馆从未做出阻止陈家人来就诊的事,同时也希望众人不要讳疾忌医,避免再发生类似的悲剧。
这个解释并不算太合众人心意,然而其实众人也不清楚到底怎样的解释才能合了自己心意,左右这话听着挑不出大毛病,也就罢了。
因着孙汝还未归来,敬观月觉得放心不下孙安锦,于是同百年心约好在孙汝回来后就启程前往西楚。百年心只想暂时离开枣县散散心,却也没什么细致打算,再加上手头还有几个方子没开完,自然也没什么反对的。
而此时敬观月等人等待着的孙汝,正在行在土路上颠簸得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同一个少年还有一只龟说话。
“孙先生,福儿饿了。”少年期待地看着孙汝。
“嗯。”孙汝回答得冷漠。
“先生,福儿不挑食的,”少年见孙汝毫不动摇,立刻摆出一副更加可怜巴巴的样子,怀里抱着那只笑面龟,望着静坐不动的孙汝。
“嗯,这很好。”孙汝表示自己知道了,但也仅限于知道了。
“先生那真的没有吃的了?”少年只好把话说明了。怀里的龟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伸着脖子,一双不大的眼睛盯着孙汝。
孙汝没说话,想着自己从常青山附近带来的当地特产茶叶已经被这龟吃得一干二净了,气就不打一处来。然而孙汝性子冷淡,故脸上瞧不出什么怒色。
少年抱着龟求了半天,也不见孙汝有一丝松动,无奈之下只好坐回去,将自己的饼子掰了点给福儿吃。饼子凑到福儿头旁边,福儿看都不看一眼,自顾自地伸着脖子。于是少年将饼子拿到自己眼前,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发现饼子已经发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