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孙安锦回到梨华院后,看到书案上层层叠叠的两日的文书,颅内隐隐作痛。
“小姐辛苦。”催雪也在一旁苦笑。
“给我沏壶茶来吧,”孙安锦认命地坐到了书案前,“再让人喊莫瑾过来。”
“请莫瑾小姐?”催雪惊讶道,随后还是领命,回了一声“是”。
“不必喊了,我已经来了。”门忽然被推开,莫瑾自门外走进,朝孙安锦笑道,“小姐想我了?”
孙安锦面无表情:“你想多了。”
“我方才可是听到小姐在念叨我的名字。”莫瑾边笑着边走到孙安锦书案旁,伸手要去拿文书,却被孙安锦拦下了。
“小姐,不是让我来分文书的?”莫瑾眨眨眼睛。
“这个不急,”孙安锦转过身子,面对着莫瑾,上下打量了一番,“我想知道,你究竟是谁。”
莫瑾顿时“呵呵”地笑出来:“小姐说笑了,我就是我呀。”
孙安锦叹了口气,将心累一丝不减地表现在了脸上:“你是莫瑜,还是崔道闻?”
“莫瑜……不是死在俯仰楼了吗?”莫瑾掩唇笑道,似乎想要将情绪控制得毫无波澜,然而其中的停顿还是被孙安锦听出来了,“崔道闻,不是被打发去八面楼了?”
“莫瑜,好了,够了,”孙安锦便知晓了她的身份,扶额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先生安排的?昨日俯仰楼里的是谁?”当年她初到书院,早上便是莫瑜来试探她的,临走时就是这副嘲弄的神情和语气。
“小姐,不可问啊,”“莫瑾”终于收敛起一直挂在脸上的嘲讽意味,似是无奈地朝孙安锦摇摇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往后便是我陪着小姐了。”
“你……”孙安锦望着她的这个笑容,一时失语。她身边的人一直以来都对莫家的事讳莫如深,又或许莫家的事是被什么人下了禁令,不许再提。但此时,她真的很想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小姐,我来分文书吧。”“莫瑾”再次开口,语气里居然透出一丝请求的意味。
孙安锦便默默松开了压在文书上的手,看着“莫瑾”将文书堆拉近,一份一份仔细整理。她的手法与动作和从前的莫瑾别无二致,仿佛她就是从前的莫瑾,或者从前的莫瑾就是她。
孙安锦知道,单凭自己的力量,或许很难知道真相了。然而她还能去找谁呢?脑中忽然间仿佛出现了一个酒菜飘香的大堂,桌椅板凳上散发出木头和菜肴混合在一起的难以言喻的气味,让人既想立刻冲出去,又觉得这才是人间烟火。
八面楼,百一叶。孙安锦脑中出现了这个名字。
莫家的事从一些蛛丝马迹上可以看出西楚的影子,而百里家是北祁的眼线,与西楚毫无干系,此事若想找到真相,或许百里家是个不错的选择——不,不对,若是将百里家拉进来,无异于引狼入室,将书院内的事务直接告知给北祁。孙安锦这样想着,无意间摇摇头,恰被刚分好文书的“莫瑾”看到了。
“怎么,小姐不满意?”她语气里的嘲弄意味又回来了。
孙安锦看了一眼叠放整齐的文书,与从前莫瑜做的如此相似。
“怎会?辛苦了。”孙安锦淡淡地说了一句,伸手拿起放在最上面的文书,翻阅起来。
“左仆射穆招于府内设宴,宴请门客十人有余……”孙安锦阅读着文书上的内容,想着这第一封就是写穆家的事情,怕不是“莫瑾”故意这样放的。穆家……孙安锦默念着,忽然意识到一件事——穆云深近来几次出现在书院,甚至在孙汝在场的情况下毫不避讳地参与了书院内部事务,那么……莫家的事,或许可以找他帮忙?这样想着,孙安锦的目光悄无声息地落向了身边的“莫瑾”。这是她的意思,还是只是个巧合?
孙安锦匆匆翻阅剩下的文书,文书被“莫瑾”分类后,轻重缓急事事清晰,很快便见了底。待到最后一封看完,才不过夕阳将沉。
“小姐辛苦了。”“莫瑾”将文书收好,“我这便送去俯仰楼,小姐好生歇息。”言毕,利落地离开了。
“莫瑾小姐看上去有些奇怪。”“莫瑾”走后,催雪上前来,对孙安锦说。
“是有些,”孙安锦伸了个懒腰,并不打算对催雪坦白,“或许莫家的事对她有些影响吧。”
“那也是他们咎由自取。”催雪上前来帮孙安锦捏肩膀。
“催雪,”孙安锦想起崔家的事,“崔道闻现在被安置在八面楼,你有空可去看看他。”
催雪的动作顿了顿,才道:“谢小姐。”
“崔家的事,不要急,”孙安锦知道催雪的心病在哪里,“眼下刘家如日中天,还需静待时机。”
“是。”催雪答得阴沉隐忍,手上的liqi 无意中加重了些,疼得孙安锦倒吸一口气。催雪猛然回神,连连道歉。
“没事,”孙安锦挥手示意她不必担心,“当年崔家的事可有什么蹊跷,你下去理顺一下,改日报我。”说完,孙安锦从书案前起身,向门口走去。
“小姐去哪里?”催雪赶忙跟上。
“去穆府,”孙安锦抬脚正要迈出门口,忽然想到什么,“帮我将那幅《群贤图》拿来。”既是有不可明言的事相求,就该找个堂皇些的理由,况且此时天色渐晚,为了免去些风言风语,还是以送画之类的正事为名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