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称他为:“怪物。”
那不过是一段,更加单调的过往。那段时光重沓强调的便是他被认定为“怪物”的事实,以及与那相伴随的,习惯用那力量去杀死一切敌对的人。
它只重复着毁灭,对人性,对精神,对躯体的奴役,乃至于接近稀松平常。
生锈的铁锹,勒脖颈的破渔网,带有利角的石头,他仿佛活着的“恶行”,走到何处都带着罪孽,所有仇视忌惮都如天道有轮一般自然而存在。
明延现在必然承认的,他一直在积蓄“恶”,不论是他体内的力量或者是他本人而做的,都在积攒这一行径带来的所有阴郁的事物。
幼年的时光从未与现今的生存脱节,他累加死亡,累积与之伴随的不平、愤懑、不甘乃至于怨毒。所有的一切唯有稀碎地堆叠,才能构筑起名为黑暗的牢笼。
他生而为此桎梏——
并且他与之妥协。
明延刀尖在擦拭后承接了今夜的第四百七十八滴水,不过在此之后,冬雨稀稀拉拉地落了下来,他再没有通过数露珠计时的必要。冬季的雨沾染了寒气,好似带了嗅觉的野犬无孔不入,在落入衣裳的刹那结了半凝的冰碴。
“猎杀计划。”
为了便于理解,四王爷还特意解释了一下:“如禽兽一样加以捕杀。只有一位胜者的规则,就最终的结果来看的确像是单向的捕杀。”
猎物和猎者的概念混淆,人与兽的界限被模糊,唯有胜者能赋予生存的权力。这就像疏密不同的渔网并行,无休止地掠夺与压榨,那四王爷需要且仅需要一把趁手的刀。
甚至于四王爷给这些优质的小鱼教导了最为上成的杀人手段,却只以编号草草代替了人名。不过一把刀,一个器物,费尽心思取一个名字就为足够了。
明延知晓只要他仍旧身处这个精心设置的牢笼中,属于他的灾厄就不会完全逃离。
一个、两个、三个,他们总是带着自己最为擅长的手段现身,他们彼此明晰各自的长短,却又被狭隘的现实推挤到一起,劝说放下兵戈或是自他放弃,都无异于对困境的自欺欺人,逼近的人总是带着无可选择的绝望将刀挥来,二一的选择他从来只有一个答案——这是从他先前的行径就得来的。
他保持冷静,预测刀刃的轨迹再闪躲,手中匕挥动而出,尖利一击毙命,再从同伴的血肉中抽拔出自己的兵器,擦拭血污观察刃口的损坏。
这就是这场竞争的一个环节,与在那个村落的他几乎别无二致——
除却他可以比以往更为利落地结束痛苦,除却他绝不能在此使用他体内堪称“怪物”的异能。
他无法解释他心中的异样,更无法理解他对同伴的情感。
他尊重、或者是视他们为同伴吗?
曾经的同伴抛弃了他,又把石子丢在他的脑袋上,他可否还能信任,或者是他是否有资格被他们所认同为“同伴”。
明延并非比他们有更为优渥的能力,只是增添了残忍的手段,一个刺客本没有战士的尊辱,他却毫不希望那吞没人的不甘在他们的脸上再度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