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才发现门没锁。
她听见乔天涯纸伞上的雪抖得厚重,足铃融了雪音愈加清脆了。红头履脱得小心却也急促,估计是快冻僵了吧,赶忙进这屋里熏熏暖风吧。
宋想容方才想起忘了添柴,急推开木户,没想到已经闻见了烧不久的果木香,一阵心喜由衷叹道。:“懂事了。”
乔天涯笑抚她葱散的发,柔软的也是乖巧的。
煎茶需稍后,便先去添件衣裳。
她想来也难得乔天涯会在闲时访这逸居,究竟是因何事呢?
今日的妆也得好些,方以待这良辰佳时。施铅粉、抹绵燕、画黛眉、贴三叶钿灯、再点面靥,涂唇脂。
冬的讴歌为她奏响,她听见寒蝉凄切雨雪霏霏的声音,它又从檐上落下来了,乘着这漫天玉戏,徐徐然入了天高海阔的表里。对长亭晚,骤雨初歇,仅有深谙高山流水之人方能明白这是铺垫华章的宁静。
她玉葱的手抬起一片红纸,朱砂在唇上绽放娇艳,没料这身太娇柔,唇角居然会被朱砂纸擦破欸。
她也懒描斜红,乔天涯在门外候了多时,好似已经自个斟起第二杯茶了,于是按桌起身,披件赤锦绣衣,开门喊她端茶进来了。
宋想容便叫他坐下,用铜盘上的碎月替她把脸上的灰垢擦去。
而乔天涯把她绑起的发挂下,用木制的梳子一遍又一遍梳起她如瀑长的三千青丝。
从铜镜里看,就这么一遍一遍,把曲的折成直,错的打成正。
他打趣到:“我们呀,平日总在替人束发。”。
见她不懂,乔天涯又笑得更亮了。
宋想容想起她似乎并非无故拜访她,她便问:“何事寻来?”
他却说:”只因我欢喜,我挂念你。”
等梳妆完毕。
本以为乔天涯只会问唇脂亮,倒没想到他只夸她:“这樱桃嘴雅致、仿佛天工之物,她便回她笑得可掬,靥上含桃。”
是呀,是呀,庸人总谓明睐勾人可她双目缺了神,再说靥辅承权可她从笑不露靥、夸得天花乱坠倒是没人管这唇,这才是重中之重。
她同乔天涯说:“世上总有人不懂赏花:夸它的瓣儿娇嫩、夸那花儿羞盈欲滴,可怎就没人想到是这茎这萼?不就是这茎把花托得高,萼托得羞,将一支平白的花儿衬得傲气吗?唇是面上的足,踝跟是足中之足。没了根的花又如何堪折?”
乔天涯吐着好笑的疑惑,问她:“此话是否与佛法一样难明。”
她却是滔滔不绝地附议。
看来她也算是从那小小的胚种萌芽了。
她就像平常的少女把年长者的他当是谈心的对象,又以同辈的身份同他说其平时如何打扮、穿得花枝招展,惹了所有人的目光却终归换不来他的一顾。
宋想容看秋才刚去啊?
那红枫至今依旧是红得似火,亮得通透的。
宋想容哂笑:“世上总有人爱雾里看花、总不愿去托起这花嗅一嗅,吻一吻,近身赏花,又哪里知晓花的价值。”
“恐怕我也有自己一番天地吧。”
于是那长恨一曲的恨又不知从哪里绵延,没有回响、没有感恨,只是恨。恨那刹那芳菲,姹紫嫣红,都是幻梦一场。
当然,这些事是小孩儿不懂听,不爱听的。于是她便抬手故作玄乎:“你瞧那轮月。”
乔天涯瞄去她手中攒得紧的笺,她老早见到离怀里那封信,也猜到定是要寄给她的如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