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第一场初雪还没落下,城南一处豪华僻静的府邸中,今年冬天的第一朵腊梅已在枝头悄悄绽放。
一名黄衣丽人搓着手走到东北角,她梳了式样繁复的元宝髻,发上却没有一点装饰。走到花枝下,她低头哈了一口白气,踮起脚摘下了初冬的第一朵腊梅,簪到发髻间。
“莺儿,快来,大人马上就到了。”一名梳双丫髻的妙龄少女站在廊檐下唤她。
莺儿“诶”了一声,用手护着腊梅,向同伴跑去。
妙龄少女看着她小心护住的那一朵小花,不忿道,“雪琴也太过分了,我们每个人就只有一支玉簪,就这么给摔碎了,说不是故意的,谁信呐!”
莺儿被欺负惯了,虽然心里也十分气愤,但面上却不敢显露,生怕得罪了雪琴,她有些羡慕得瞧了一眼妙龄少女发上的玉簪,“走罢,去晚了,又得挨秦姑姑骂了。”
两人赶到前院时,八名妙龄少女已经站成一排,个个肤如凝脂,面似芙蓉,纤纤细腰尽显婀娜。
秦姑姑看到莺儿发上只簪了一朵腊梅,站在一旁吓得动也不敢动,狠狠剜了她一眼,“先给我站过去,回头再收拾你。”
莺儿垂着头,缩着肩膀站到了雪琴旁边,雪琴抬手扶了扶玉簪,嘴角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一名锦衣华服的男子从一旁缓缓走过来,周身萦绕清贵之气,头束玉冠,腰上佩戴一枚环形青色玉佩。
秦姑姑谄媚得迎上去,“这批中容貌最俊的都在这儿了,大人尽管挑。”
华服男子微一颔首,“辛苦秦姑姑。”
秦姑姑脸上的脂粉随着她的笑容卡在眼尾的皱纹里,“都是奴家份内之事,大人客气了。”
华服男子没有回应,目光从一排妙龄少女的左面一一扫视到最右面,雪琴微微抬起头,忽又娇羞地垂下来,华服男子嘴角泛起轻蔑的笑容,目光定格在最右的黄衣少女身上。“你抬起头来。”
莺儿素来胆小,生怕冒犯了这位大人,紧张得咬住下唇,缓缓抬头。
华服男子只在她脸上扫了一眼,目光落在她发上那一朵玲珑别致的腊梅上,轻笑起来,“别人都插的是玉簪,为何就你要簪腊梅?”
莺儿忍不住用余光瞥了一眼雪琴,雪琴嘴角绷着,也有些紧张。
莺儿咬住下唇,小声道,“回大人,奴不小心摔坏了玉簪,见庭中枝头开了第一朵腊梅,便摘下来簪在发上了。”
华服男子定定看着腊梅,喃喃道,“原来是今年冬天开的第一朵腊梅。”
秦姑姑察言观色,捏着手绢笑盈盈走过来,“这丫头胆子是小了些,但论容貌,也是这一批中数一数二的。”
华服男子没有理会她,目光偏向站在一侧的雪琴,“你叫什么名字?”
雪琴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笑意从眸中显露出来,嘴唇抿成一条上挑的弧线,“回大人,奴叫雪琴。”
华服男子捏住她的下巴,左右打量两眼,“长得不错,就是名字俗了些,嗯……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你就叫叶蓁吧!”
雪琴脸颊泛起潮红,低声道,“诗经里奴最喜欢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这一句,改叫子衿可以吗?”
“子衿?”华服男子眸子骤然变冷,话语中也似乎夹杂着森森寒气,“凭你也配?”
雪琴芙蓉般的面容一下子变得惨白。
秦姑姑揪着手绢,也显得有些紧张,“大人若是都不满意,奴家再换一批来。”
华服男子转身走开,“不用了,就穿红衣的这个,收拾好了送到莲鹤苑来。”
风月巷中坐落着扬州城最大的一家妓院,天色刚一暗下来,各家各户的秦楼楚馆便挑开窗子,挂出一盏大红灯笼来。
雪琴高兴了一路,不知为什么,心底又有些忐忑,秦姑姑说大人招待的都是拥有官衔的大人物,若是被哪个大老爷瞧上,野鸡变作凤凰也就是一夜的事。
马车驶入莲鹤苑后门停下,车夫勒停马匹,跳下马车,手脚撑在地上,露出平展的后背。
雪琴提着裙摆,踩着车夫的背小心翼翼下了马车,怕动作太大,发髻间的玉簪滑脱出去,她一直用手扶着。
等雪琴稳稳踩上平底,车夫重新跳上马车一言不发地驱车离开。
门口早就有年轻的侍僮候着,笑眯眯得将雪琴迎了进去。雪琴在府邸中遭尽了白眼和冷言冷语,乍见到侍僮这般恭敬,不由得挺直肩背傲然得笑起来,从腰间摸出几枚铜钱当作打赏。
侍僮千恩万谢地收了,低下头时,眼中才显出刻意隐藏的一丝轻蔑,雪琴没看见,摇着腰肢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