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墨纸砚准备好了,只差一套营业的桌凳。
李鹜在屋子里东翻西找好一会,给她找出一套沾满灰尘的木桌木凳,沈珠曦看着那半腐朽的桌凳心有抗拒,还不等她拒绝,李鹜已经手脚利索地把桌凳给打扫出来了。
打扫后的桌凳还能看,不像先前那般。沈珠曦犹犹豫豫地接受了。
“凳子只要一个就够了。”
李鹜瞅了她一眼:“你让客人站着等你?”
沈珠曦被他问住,一下哑口无言。
在宫里,可不是绝大多数人都只有站着等她的份吗?能站着就不错了,站着总比跪着好。
李鹜见她不说话了,轻轻松松地扛起木桌就往外走。
于是,鱼头镇的街上出现奇特一幕,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走在前方,肩上扛着一张颜色难看的木桌,而后边的少女为了不被撇下,连走带跑地追在他身后,两手各拿了一只木凳子。
“你怎么想到的给人代写书信?”李鹜侧头说道。
沈珠曦忙快走两步,赶到他身边,说:“昨天包子铺旁有个代写摊,我见生意还不错,所以也想试试。”说到这里,沈珠曦露出自豪的神色:“我的字一定比他好。”
李鹜看了眼她勉强跟上的双脚,放慢了脚步。
“老朱头是我们镇上唯一的秀才,师从金州一个有名的举人。你的字能比他更好?”
沈珠曦对放慢的速度无所察觉,只听出他话里的质疑,不服气道:“肯定是我的更好。”
“你就是比他的字好,也不会有人来找你写东西的。”
“为什么?!”
“赌个什么?”李鹜说:“如果到闭市,还是没人找你代写东西,今日的文具钱就十倍还我。”
十倍便是十八两变成一百八十两,沈珠曦对自己自信十足,毫不犹豫道:“赌就赌!如果你输了,你就要把我的耳饰还给我,五百两照给!”
“你会后悔的。”
“你才会后悔!”
两人互不退让,不知不觉到了鱼头镇人流量最大的街道。这时候正是午时,街上人来人往,沿途的吃食铺子不断吆喝,招呼行人入内用饭,离沈珠曦最近的是一个点心铺,老板正在炉前忙活,一只大瓷碗里装着不知名的甜陷,隐约可见桃红的玫瑰花瓣。一叠蒸笼磊得高高的,最上一层敞开,露出里面白雪般的面粉,热气袅袅,盘旋消散,只留下面粉清香。
大街两边都有商铺,没有商铺的地方早已有人摆好摊子,沈珠曦来晚了,目光左右扫视也找不到可以落脚的地方。
李鹜一点顾忌也没有,扛着桌子就径直走向一间有顶棚遮阴的馄饨铺,就像收拾自己家东西一样,随随便便地踢开旁边一套无人的桌角桌凳,硬是把自家的桌子放到了阴凉之下。
桌椅都挪完了,他才抬头对摊主说道:“放会,你不介意吧?”
摊主油滑笑道:“不介意,不介意。”
沈珠曦不忍,上前小声道:“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挪个地方就不能吃了?”他朝独具一格歪向一旁的馄饨铺桌椅看了一眼,再看向火炉前的老板:“老朱头,对吧?”
“对,对……”
简直就是个恶霸,沈珠曦在心中腹诽道。
李鹜在馄饨铺的长凳上坐了下来,手心一翻,对着沈珠曦:“傻站着做什么?你坐啊。”
沈珠曦扭扭捏捏地在凳子前坐了下来,摆好她的笔墨纸砚,又找馄饨铺老板要了点清水,磨好黑黝黝的墨,等着生意上门。
沈珠曦等了许久,连天上的太阳好像都有一点移动,她的“摊位”依然无人问津。她期待的目光扫过街上过往行人,他们目光各异,但没一人停留下来,问她代笔一封需要多少钱。
便宜点也行呀。
沈珠曦有些懊恼:为何昨日代写先生的生意络绎不绝,换了她就门厅罗雀?她的字可是在父皇和傅玄邈那儿学的,岂是一个秀才能比的!
平日里想得到一个她的字,无异于异想天开,现在一贯钱就能写上一封,这么划算的生意,为什么会没人上门?
沈珠曦眼巴巴地看着行人,对眼前局面全然无策。李鹜忽然从长凳上站了起来,一脸皱巴巴的嫌弃。
“你就想不起自己缺个招牌吗?”
沈珠曦一下醍醐灌顶:“对啊,我还差个招牌!”
李鹜重重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摇头走了。
沈珠曦看着他的背影,嘀咕道:“……哼,等我开张了,有你哭的。”
她拿出一张宣纸,提笔轻轻蘸后,又在砚台边轻轻别去多余的墨汁,一边在心中默默想着,这金字招牌,究竟是用行书,还是用楷书来写?她从傅玄邈那学的瘦金体也不错,万一有人喜欢这种呢?
还没等她想好怎么落笔,李鹜已经脚下生风地回来了。
他将一个似曾相识的文字幌放到她的桌旁,沈珠曦从桌上探出头看了看,目瞪口呆道:“这不是昨日那代写先生的招牌吗?”
木头幌子很多,可是写着“代写书信”,字迹还如此熟悉的幌子就不多了。这分明便是昨日沈珠曦看见的那个!
幌子在这儿,秀才呢?
沈珠曦往李鹜来时的路看去,人头攒动,不见秀才。
“你怎么能抢别人的东西?”沈珠曦惊道。
“这怎能叫抢?”李鹜不耐烦道:“秀才在镇上摆了七八年的摊,谁还不知道他是代写书信的?这招牌,放着也没用。我不过是废物利用罢了——你去问问姓朱的秀才,他是不是该反过来谢谢我。”
沈珠曦被他的无耻惊呆了,看着他许久没有回神。
李鹜迎着她的目光,得意道:“我也就是看你可怜,顺手而为。你就不用谢我了。”
果然无耻!
“大哥!”
李雀儿挥着手走了过来,身旁跟着小山般的李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