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被贼人劫走的王清清醒来, 发觉自己被锁在一间空屋子里。乃大喊大叫。
遂听外头有人道:“那豆儿醒了?”
另一个道:“是醒了。快去请瓢把子!”
不多时, 只听房门“吱呀”一声开了。王清清定睛看去,登时吓得双腿瘫软——来人正是琉璃燕子蒋二郎。蒋二郎提刀而入,森然道:“王四丫、王大人!你终究还是落在我手。好一出借刀杀人。”
王清清哭道:“不与我相干!”
蒋二郎哈哈一笑:“你给我下药时难不成被人迷了魂儿?”
王清清大喊:“那是上司之命!我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上司?你上司不是酥儿?”
“那是明面上。我还得监视她呢,自然另有上司。”王清清忙说, “终究她与二王爷是相好儿, 不得不略防着点子不是?”
蒋二郎瞧了她半日,冷笑:“你素日知道我蒋二郎,从来不把什么贵人国法放在眼里。锦衣卫算个什么东西,竟借我的手杀我的相好。听说你们锦衣卫衙门但凡进去,不脱三层皮出不来。我是大老粗, 那些个我不会。我只会剁手指头。清清姑娘, 咱们从哪根手指头剁起?”
王清清霎时面白如纸。蒋二郎并非怜香惜玉之辈,抓过其左手按于桌上。刀光闪动, 王清清左手大拇指齐跟断在地上。王清清疼得大叫。
“先个打招呼。”不顾鲜血喷出, 蒋二郎掰出其食指按定了, “你上司是谁?”
王清清痛哭嘶喊:“我上司是袁掌柜——”
“哪个袁掌柜!”
“红香堂的袁掌柜!买脂粉的红香堂!”
蒋二郎点头:“好。你保住了你的左手食指。”乃松开食指抓起中指。
王清清尖叫:“蒋大侠饶命!你问什么我都说!”
蒋二郎闻言微笑, 暂放开她。王清清赶忙撕开衣裳包扎伤口。蒋二郎翩然而坐:“咱们看看你能保住几根手指头。”
这姑娘本是被亲爹卖给人牙子的, 人牙子又将她带来京城卖给了弄月阁, 三年前郑酥儿挑中她做贴身丫鬟。而后,郑酥儿之上司、一位姓叶的副千户相中了她,收入锦衣卫。又过了三个月, 她去替郑酥儿买脂粉时, 袁掌柜亮出腰牌, 命她监视郑酥儿、若有异样便去报他。
原本无事。旧年六月,郑酥儿外出陪客,回来后神色古怪彻夜无眠,懒懒的不肯动弹。老鸨子当她病了,请来大夫;大夫说是心病。清清试探多日无果,只得回给袁掌柜。袁掌柜遂手把手的教她怎么套郑酥儿的话、怎么猜测其心思。
多日后,清清察觉到郑酥儿不寻常与姘头端王有瓜葛。而端王此时早已人在辽东。郑酥儿日渐焦躁不安。终有一日,听说端王之子就要回京押运粮草,郑酥儿显见失态。王清清抓住机会劝说郑酥儿喝闷酒,趁她醉迷瞪时探听出了线索。
原来数月前郑酥儿外出是见上官和同僚去了。因模糊听见上官与人说了几句话,并偷看到两行半机密书信,猜出锦衣卫欲让端王之子去灾县取军粮。她不敢背叛锦衣卫、亦不愿意端王背上骂名,遂欲借孙溧之口提醒此事。
清清怒火中烧:她竟为着自己的老情人,推孙溧得罪锦衣卫!遂当即抛郑酥儿在案上,赶往红香堂求袁掌柜相助。后遂如薛蟠等人所猜。
蒋二郎听罢早红了眼眶子,牙关紧咬。王清清见其生怒且悲,以为是因着郑酥儿满心只替另一个相好着想、他吃醋伤心了。竟笑道:“蒋二爷是贼,二王爷是王爷。何况她与二王爷好的时日比你长。如此想来,她心里多惦记那一位些倒也寻常。”
蒋二郎似哭似笑,良久摇头道:“酥儿竟瞎到如此份上,全然没看清你,一片好心喂了狗。你当她是为着端王?王大人,她被卖到烟花巷便是因为家乡水灾。家淹了、家人死尽了。她在路边乞讨险些饿死,卖身为奴好歹有口饭吃。若去灾县取军粮,百姓还有活路吗?”
王清清愣了。默然片刻,她辩道:“她哪有那般好心!端王喜欢她,她还想着等端王得胜归朝替她赎身、进端王府去做娘娘呢!”
蒋二郎嘴角微动:“端王数年前便想接她进府的,她自身不肯罢了。”顿了顿,“酥儿留下私产二十万两,独有一个继承人,便是你。”
王清清登时如木雕泥塑一般。半晌,她喊道:“还有她哥哥!”
蒋二郎幽幽的道:“我方才已说过,她家人皆死在水灾之中,独余她一人活着。”
王清清忽然站了起来:“她死了,那二十万岂非就是我的了?我给你!都给你!全部给你!只求蒋二爷放我一条生路……”
话未说完,耳听“扑哧”一声。王清清低头一看,蒋二郎掌中钢刀已扎入自己的胸口。此女双目圆睁、不可置信。
这屋子并不严实,一门之隔贴坐着薛蟠、小朱和张子非三位,明明白白的偷看偷听。见状,小朱皱眉道:“许多事还没问呢!蒋二郎莽撞了。”
张子非嗟叹道:“怪不得他。若是我也忍不住。心肝子黑透了,真真不是人。”乃取帕子拭泪。
薛蟠拍胸口庆幸:“这种人,又聪明又漂亮,又自私又狠厉。若在锦衣卫干个二十年,天知道会公报私仇的弄死多少良善无辜。好险,她还没来得及成气候。”脸上也不觉滚下泪来。
三人推门而入,正赶上王清清尸身倒地。遂慢慢走到蒋二郎跟前,却看他亦泪痕满面。薛蟠满腹安慰之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拍拍他的肩膀。蒋二郎看着自己的双手轻轻的道:“她怎么就瞎成这样……她怎么会输在这种人手上……我怎么就……”怔了片刻,放声大哭。
蒋二郎使尽力气痛哭了一场。薛蟠张子非皆陪着他哭,唯小朱高坐在窗口的长桌上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