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赵茵娘炫耀她如何处置紫鹃, 薛大和尚高度肯定。乃道:“帮贫僧个忙。去大门外看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谢谢。”
“哦,好的。”赵茵娘撇脱走了。
一时回来,她道:“门房那儿赖了个人,门子大叔正烦着呢。”原来此人是来求见林十六的。十六只答复一句话:不认得、不见。他竟不肯走, 非要见十六不可。
薛蟠皱眉:“什么样儿?”
“三十五六岁,穿了身青衣。”茵娘眨眨眼,“我看此人有问题。”
“什么问题?”
“穿着青黑色粗布袄子戴着灰毡帽, 一眼望过去像个穷人。他右手握笔处皆有薄茧;且门子大叔指着他鼻子骂他置若罔闻泰然安坐, 眼神轻蔑。还有……他脸儿白且微胖, 细皮嫩肉的。”说着, 茵娘快速瞧了司徒暄一眼。司徒暄一愣,夏婆婆和薛蟠都笑了。茵娘赶忙接着说,“我觉得他是个书生,而且考取了功名, 而且不穷。”司徒暄这才明白过来,横了薛蟠一眼。
薛蟠瞧着她:“你眼神那么好?稍微晃两眼就能看出人家手上有没有薄茧?”
“我没稍微晃两眼。”赵茵娘道,“我光明正大目不转睛盯着他从头到脚打量了半日。”司徒暄哈哈大笑。赵茵娘抿了下嘴角, “好笑么……”
薛蟠一本正经道:“不好笑。”
司徒暄笑道:“不好笑。”又笑了会子才止住。挨了薛蟠赵茵娘两个大白眼。
事既至此,唯有委屈司徒暄和夏婆婆从后门悄悄离去。
送走了二人, 薛蟠想了想:老有个外人坐在大门口太不方便。遂换了顶厚僧帽大模大样出去, 问道:“什么人在咱们家门口赖着?”
那赖子闻言站了起来, 拱手道:“可是不明师父?”
“没错。”薛蟠皱眉打量他道, “林大哥不得空见客, 请回吧。”
赖子冷笑道:“世人皆说林公子谦恭, 原来竟如此倨傲。”
“不见陌生人就是倨傲?”薛蟠嗤道,“我看你的气度也像个读书人,难道没念过《礼记》?贤者不食嗟来之食,纵然打抽丰也得有个名头。”
赖子面上分毫不动:“不明师父误会了。晚生并非来打抽丰的。”
“那你是?”
“想会会林公子。”
薛蟠摇头满脸的不信,拿起脚来就走。门子大叔喊:“不明师父,可要将此人赶走?”
薛蟠头也不回道:“区区小事就不用告诉你们家大人知道了。”
门子大叔伸脖子干干脆脆的喊:“哎~~老奴明白!”再望那赖子时,眼神已凶了六七分。
偏这会子有个人从路边一辆青顶马车中走了下来,迎着薛蟠拱手。薛蟠一瞧,正是那锦衣卫教书先生,遂立住身形合十行礼。
教书先生指道:“前头路口有家茶楼。师父与我同饮一壶可好?”
“阿弥陀佛。恭敬不如从命。”
“那位兄台,也请他一道吧。”
薛蟠看了教书先生几眼,再合十道:“既是大人做东,自然由大人决定请谁。”乃往旁边一站,示意贫僧是不会去请他的。
教书先生一笑,自己走到林府门口向赖子说了几句话。二人一道回了马车旁,与薛蟠三人同往路口茶楼而去。
进茶楼捡了张僻静桌子坐定,喊伙计上两壶茶,教书先生看着薛蟠正色道:“如今我有件麻烦事想请教师父。我手边有三四桩毫不相干的事儿皆与同一个人拉上了点子瓜葛,偏我非但没找到任何证据,也想不出他的动机。”
薛蟠微微皱眉,思忖片刻问道:“敢问,那人可有后台。”
“有。”
“大人的后台,与那人的后台,孰大。”
教书先生想了想:“差不多大。”
“那就不好判断了。”
“请教师父。”
“若是大人的后台大,那人大约极擅言辞,将大人派去勘察之人悉数糊弄。若他的后台大,只怕是大人身边有什么胳膊肘往外拐的主儿误导了大人。”薛蟠道,“因为大人冤枉不起他。”
教书先生诧然:“我倒没想到这个。不过细论起来,我们终究是同一个后台。”
薛蟠笑了:“你这大人模样挺老诚,合着也想弄掉同僚。”教书先生也不否认,只挑了挑眉头。“依贫僧看,大人就别再查了。不论你查到什么都白费力气。”
“哦?”
“你们俩谁有理、谁做的对,不要紧;你们俩谁对后台用处大,才要紧。你纵查出他的罪证,但凡他有用,你上司必然包庇他。大人自己琢磨是不是这个理儿。”
教书先生不觉点头:“仿佛是这么个理儿。”他又想了想,“只是我还拿不准他跟我究竟是不是同一个后台。”
“你去问你后台不就完了?”薛蟠道,“或是琢磨琢磨,跟着谁他能得最大的利。或是套套他手下人的话。”
教书先生再点头。“还有一事请教师父。两个素昧平生之人,只见了一面、说了个把时辰的话,一个人便对另一个人无端信赖之至。这会是什么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