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婶家祖上乃明朝皇族, 封地湖南衡州。张献忠兵破衡阳,朱由楥跟着他爹逃亡梧州,短暂继承桂王头衔后病故,王位落到其弟朱由榔头上。先太子太傅朱大人便是朱由楥之后。
若此处是衡州或梧州, 朱家知道什么明朝的王府地道说的过去;可金陵的事儿他们上哪儿知道去?甄老太太把帽子精准扣到朱大人头上,显见已经知道“朱大郎”这个人了。纵然不是她藏匿了许大人,她也知道谁藏的。
死道友不死贫道。薛蟠自己窝里就搁了两个姓朱的, 哪能任凭她甩锅?
忙去内书房找出金陵地图跑回外书房, 往甄瑁跟前一放, 问道:“地道另一个出口在哪儿?”甄瑁指出来。薛蟠微笑点头, 装模作样道:“果然如此。”
甄瑁喜道:“兄弟明白了?”
“明朝实在太久远了,贫僧觉得七拐八弯留下精准密道消息的可能性极小,九成是本朝修的。”
甄瑁急了:“可我家不与他们相干啊!老早便跟着端王的。”
“我知道。”薛蟠道,“俗话说,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欺上瞒下的事儿多了去了。甄大哥想想,那钦犯怎么知道地道出口在一个没人的院子?倘若住着亲戚怎么办?”
“对啊!”甄瑁思忖道, “那院子偏僻。我小时候还想搬过去住呢,离我老子娘远没人管。”
“纵然主人不住, 也保不齐有什么清客、幕僚。”薛蟠道, “故此他必知道那里空着, 且他最近去过。”
“啊?”
“他能迅速钻入地道, 绝对是熟悉地形的。”薛蟠正色道, “你们家奴才里头有人与孽党熟识、或者干脆就是。”甄瑁大惊。薛蟠接着说, “比起别处,甄家上面有人、更安全。正因为知道那院子空着,他们才特特将出口修在那儿。只需将泥土从另外一头运走,根本不会惊动你们家。古时候打仗也不知挖过多少回地道呢,不都是敌方全然不知的么?你看。”他指着地图道,“这后头不远就是河,偷偷倒泥沙何等便宜。”
甄瑁不觉点头。“言之有理。”
“可请老工匠去检查一下那地道,他们能看得出修了多久。再查查明史,看那个什么朱大人是前朝哪位王爷之后,封地可在金陵。若人家祖上封在长安,怎么可能知道金陵亲戚家的地道?”
甄瑁继续点头。“我这就回去告诉四皇子。”
“嗯,还有就是……”
“啊?”
薛蟠本想说,他们家护院敲锣打鼓去鸿儒院的响动足够惊动贼人,他若聪明且跑得快这会子早就离开金陵了。可转念一想,若这么说,保不齐四皇子会全金陵戒严搜查,搜到自家就不好办了。他乃低声道:“喂,你有没有想过,你二叔……”
甄瑁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可能!”
“横竖你和甄大人必然没问题。”薛蟠嘀咕道,“旁人你们自家斟酌。”
“行行行我知道了。”甄瑁后背开始冒冷汗,“我先跟我爹商议去。”
“嗯嗯。”
甄瑁赶回家中,寻着他爹唧唧呱呱低声说了一通,说完直眨眼。甄应嘉笑摆手道:“不明师父多想了。你二叔与端王颇有几分交情。”甄瑁松了口气。
爷俩立时去见四皇子,将薛蟠的意思说了,当然依旧算是甄瑁所想。
赖先生坐在下首,道:“朱大人祖上乃前朝的短命桂王朱由楥,封于衡州。”
四皇子笑道:“我正疑心那朱大郎。既这么着,未必与他相干。”乃命去府衙喊工房的老吏领工匠来查地道。
不多时工匠过来一瞧,那地道修了数十年,横竖是义忠亲王坏事之前修的。至于甄家搬进来之前还是之后所修,就没法子判断了。甄应嘉面白如纸,喊负责清扫的管事来问话。偏那管事竟不见了!里里外外寻了个遍,终于在一口水井中寻到此人,后又从他家中床下找到一双带血的鞋子。赖先生等人一看,正是许大人穿过的那双。
甄老太太闻报气得手足发颤,命将他妻儿捆了严审。赖先生与魏家护院都说:“也保不齐是看见了什么遭人灭口。”随即发现又死了两个人,守北边小门的两个门子。此二人皆中毒而死,早上都还活蹦乱跳,没人瞧出他们有何不妥来。甄老太太吓得昏厥过去。一个平素颇为得脸的王婆子竭力求出去请大夫,四皇子答应了。等到中午没见回来,打发人去催,才知王婆子压根没有去请大夫,无故失了踪。
事既至此,众人皆猜王婆子便是义忠亲王余党。四皇子面冷如冰,命签海捕公文画影图形缉拿。傍晚便有人上府衙报案,在城郊山野发现了王婆子尸首,又是被毒死的。甄姑娘闻信后悄然打发丫鬟给他送去了一句话:辛苦,多谢。四皇子呆坐良久默然无语。
甄瑁将事儿转述给薛蟠。薛蟠摇摇头,那老婆子够狠心的。乃思忖道:“贫僧觉得人未必离开了你们家。不若这样。先撤去搜查的衙役,烦请四皇子暂时在你们家多住几日增加压力,派人暗暗守着大门小门。”甄瑁领计而去。
乃依序回给甄应嘉和四皇子。赖先生在旁轻轻点头。贾雨村遂领人撤去。
万万没想到,许大人当晚就逃走了。他们忘了派人把守鸿儒院。另一个出口有两个衙役守夜,皆睡着了。次日早上发觉鸿儒院新换的门锁又被砍断,两个地道口下方挖出的砂石上皆有明显脚印,尺码正是那位的。四皇子怔怔的立在地道口一动不动。
当日下午,四皇子亲去了熊猫会的联络酒楼,指名要见三当家。小朱磨蹭了半日才过去,这小哥已喝得半醉了。乃指着小朱道:“来得这么晚,罚酒三杯。”
小朱端详了他片刻,一言不发斟了杯酒。谁知道他替自己也斟了一杯。小朱道:“不是我罚酒么?”
“你一个人吃酒怪可怜的,我陪你吃。”四皇子说罢便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小朱也吃干净了。
二人又吃两杯,小朱把杯子撂下:“说吧,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四皇子又倒下去一杯,晃悠道:“没有。”
“没有吃的什么闷酒。”
“我才没吃闷酒。”
小朱哼了一声,斟了半杯小抿一口。“心上人有新欢了?”
四皇子脱口而出:“才没有!”
小朱托着腮帮子:“听说有钦犯逃入你心上人家里,闹得乌烟瘴气,府尹大人都过去了。”
四皇子忽然双手抱住后脑勺趴在桌上嘶喊起来:“啊——”声音似乎是从腹内发出的。
小朱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头疼?”四皇子放下胳膊摇摇头。小朱皱眉,“脸色这么这么难看,跟死人似的。你究竟遇上什么犯愁的事说出来听听。”四皇子瘫了似的也不说话也不动弹。
小朱嘀咕道:“活像条咸鱼。”轻叹一声,“你遇上的难处可是与心上人有关?”四皇子趴着点头。“与她家里的鸡飞狗跳有关?”四皇子又点头。“是不是她长辈做了有违律法之事?”四皇子再点头。小朱嗤道,“如今这天下哪里还讲究律法。俗话说的好,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甄家那样的大户还用不着旁人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