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五姑娘终是入了太子府。本以为他们会张灯结彩、细乐声喧的热闹一场, 谁知竟那府里竟清清静静的。太子原本也想好生设个酒宴。皇后道:“太子妃终究病着,不可太过, 恐她心里不自在、反倒添了病。”幸而孙良娣极懂事, 竭力赞成毫不委屈。
消息传到静慈庵时元春可巧去看杜氏。送走了传话的嬷嬷,元春忍不住偷偷道:“娘娘, 这是给那位下马威不是?”
杜氏怔了片刻道:“不止。还有给我祖父脸面。”
元春挑眉:“顺带掐了太子的兴头。”
“你倒明白。”杜氏喃喃道,“那条路哪里是好走的,远处千岩万壑、近处火海刀山, 偏路两边皆花团锦绣。她才几岁, 半分不知世情。”
元春也喃喃道:“做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同是王妃,杜氏还有善心留给孙良娣,忠顺王府那位只管拿捏住十六逼元春给小杨氏喂牌。
另一头, 晴雯出门买东西, 竟遇上了治国府马氏的那个丫鬟。这回人家虽只给了一个荷包, 里头却卷着银票子。晴雯捏了捏, 挺厚, 还真舍不得还她。
丫鬟使了个眼色:“听闻晴雯姐姐时常去林大爷家送东西, 可否探听一二,天宁寺看花那日穿雪青色的那位大爷?”
晴雯立时知道说的是谁, 暗暗得意自家姑娘神算。乃一本正经道:“我劝你们竟别碰这个钉子去。那位孙大爷打从两三年前便屡逢各色桃花运,早习以为常。偏他遇上的第二朵桃花手段齐全精妙,把他吓得厉害。”
丫鬟纳罕道:“怎么吓得厉害?”
晴雯低声道:“我不过是个奴才, 也不方便说得太明白。你知道他住哪儿么?”丫鬟摇头。“你主子必知道。那位爷们偶然得知第二朵桃花的曾祖母、姑妈皆是厉害人物, 坊间传闻极多, 直躲到如今住的那位主子府上才逃过一劫。你家姑娘那些手段比人家差远了,同样的招式孙大爷皆看过更高明的,连美人舍身替他挡刀都经历过不止一回呢。”
丫鬟懵了。“美……美人……挡刀?”
晴雯绷着脸儿摇头晃脑道:“天涯何处无野花,何必单恋一棵草。”
丫鬟迷迷瞪瞪的走了,也没要回荷包。既如此,晴雯便毫不客气揣入怀中。
庆王府那头闻讯,登时猜到郝家头上去,牙齿磨得咯吱响。新仇旧恨堆在一块儿,眉毛都绿了。
五月二十一这日,忠顺王爷、明徽郡主回到都城。王爷身旁的高头骏马上坐着一位黑黝黝的锦衣少爷,王爷一路看着他笑眉笑眼。如今各府都等着瞧他们家的热闹,亦有人想趁乱惹事,故此忠顺王府左近闲逛的不少。王爷回府招摇过市,闲人瞬间散去。谁也没想到,不过须臾功夫忠顺王爷又出来了,领着十几个人直奔宗人府。
如今的宗人令乃忠福王爷,十六的舅舅。司徒律洋洋喜气盈腮,大步踏入府门。
他身后的小子们预备了许多荷包和红蛋,见人就发。“这位大人辛苦哈哈哈,这是我们王爷给的喜庆荷包和喜蛋。我们王爷找到了丢失多年的长子。”
宗人府谁不知道忠顺王爷有钱?官吏们笑嘻嘻接下,拱手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听闻小爷年少英才气度不俗啊!”“听闻小爷已有少夫人了?预祝王爷早日当上老家翁、抱上大孙子!”眨眼间替他扯出了孙儿孙女一大帮。
忠顺王爷笑得合不拢嘴:“谢大伙儿吉言哈哈哈哈!小儿年少,不大懂事。日后望还诸位多多照看、多多照看。”大摇大摆进屋。
忠福王爷看见他整个后脑勺都疼了。这货是第二次亲来宗人府办事,上回是替明徽郡主和离。他在江南找到外室子的事儿年前便已传遍京城,这几个月不知多少人在忠福跟前撺掇评议。有说这是大好事、替司徒家开枝散叶的,也有说外室子不得进门、请王爷务必谨守宗法的。太上皇还特特打发了个心腹大太监传了半日弯弯绕绕的话,忠福愣是没听懂他老人家是要认这个侄孙还是不认。
忠顺笑得春暖花开,大步流星来到跟前,亲手捧上荷包和喜蛋:“王兄哈哈哈哈!来来,这是小弟家的喜蛋,王兄也沾沾喜气。”
忠福王爷看了眼喜蛋。“昨儿我都不曾听说你回来了。何时进的城门?”
“刚才。”
忠福翻翻眼皮子:“刚才是何时?”
“这我哪儿记得。”
十三在后头轻声道:“爷,进城门约莫有大半个时辰了。”
忠福指着案头的荷包喜蛋。“荷包也罢了。大暑的天儿,喜蛋总不能早早预备。你刚进城门才大半个时辰,这总不会是你们府里预备的。路上预备的吧。”
忠顺不以为意道:“哦,昨儿高兴,在郊外宅子预备的。”
忠福紧跟着说:“故此,你着急过来,王妃是没答应的?”
忠顺扭头望窗户,声音小了许多:“儿子是我的,哪里由得她答不答应。王兄帮个忙呗。”
忠福冷笑一声看了他半日,忠顺不言语。忠福乃道:“我既坐在这宗人府牌匾下头,就须依着宗法行事。王妃没答应,我帮不了你。”
忠顺正色道:“王兄,不是我不想依着宗法。当年瑛儿他娘怀上他就跑了,其中缘由九曲十八折,小弟没法说明白。孩子能找回来已是万幸。”说着,眼圈儿红了。
忠福摆手:“那些是你的家事,我管不着。你只管……哎呀哭什么!”才这么一两句话的功夫,忠顺王爷已哗啦啦淌了满脸的泪。“我没说不成,只让你把王妃说服。不然我也没法子办事不是?你们两口子不是挺好么?贤侄他娘也没了。”
忠顺一言不发只看着忠福,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人家案上掉。忠福看得心酸,柔声道:“跟你媳妇好生说说。事出在她进门之前,本来常有。哎,别哭了。”朝他身后一瞪,“都是死的么?还不给你们王爷取帕子。”
陶啸扮作护卫立在后头,闻言正要取自己的帕子,便听十三嘀咕道:“我们爷又不使下人的帕子。”忠顺只好从怀内摸出帕子来拭泪。
忠福叹了口气,劝了半日又出了许多主意,终不答应贸然替他儿子记录族谱。有个文吏模样的人出来送了茶。忠顺王爷终铩羽而归。
回到府中,徽姨见他们个个笑盈盈的,纳罕道:“难道竟成了?”
忠顺得意道:“忠福王兄连‘贤侄’都喊出来了,显见已相信。”
“这才刚开始。”徽姨皱眉,“莫掉以轻心。”
“知道知道。”
陶啸问道:“阿律,方才那个送茶的文吏你可认得?”
忠顺一愣:“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