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扬州知府吴逊半夜劳动了忠顺王爷司徒律, 从盐运使裘老大人府上弄回了北静王爷的庶妃翟氏,还巧遇了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他起先以为翟氏不过借裘家的大树靠个荫、瞒住了老裘甚至裘家的主子, 后来才感觉到事情极不简单。事到如今悔也无用, 只得硬着头皮命人押住翟氏。
出了盐运使司大门,忠顺王爷直回住处, 霍耀也回客栈但留下了黑熊护卫,其余人跟着吴逊回扬州府衙。
半道上高师爷悄悄问薛蟠跟冯紫英说了什么。薛蟠翻了个白眼。这种事古人多半猜不出,他却是看多了后世滚雷狗血戏本的。跑不脱大明湖畔夏雨荷那套。乃嗤笑道:“自古江南多美女。裘家不知道偷藏了哪位大佬的姘头——九成是当今天子微服私访勾搭上的民女, 而且百分百有私生子。宫中又要添一位皇子了, 皇后非气疯了不可。”
高师爷倒吸一口冷气,许久才说:“那……与那个翟氏何干?”
薛蟠叹道:“这会子你和吴大人都太震惊了,还没回过神来。最多三天必能想通。”乃顿了顿, 拨马靠近高师爷, 压低嗓子。“裘家那位不知道几皇子, 和, 小霍的大侄儿, 可谓同命相怜。贫僧说完了。”
高师爷身子一晃悠, 好悬从马上栽下去。
倘若今儿被他们得手——杀了小霍世子,闹出北静王妃偷戏子, 再害死北静世子妃、把南安郡主嫁过去……南安北静两家都是有兵权的。这位长在裘家的皇子说不定能把太子掀翻。
回到府衙,高师爷急急的跳下马、迎着吴逊便跑。吴逊会意,托贾琏安置翟氏、自己跟高师爷直奔外书房。大冷的天儿, 高师爷挥汗如雨, 咬着牙转述了方才不明和尚所言。
须臾间吴逊也出了浑身的透汗, 连声道:“好险、好险!”又说,“这是裘老大人的意思,还是景田侯府的意思?”
“大抵是裘老大人自己的意思。”高师爷思忖道,“景田侯府从不掺合这等事。”
“素日倒看不出来他有这等心思。”吴逊微微冷笑。“只可惜运道不好。”
外头贾琏命人好好看守翟氏,这回逃不出去了。
张子非悄声告诉她东家,十三方才上那隐蔽的宅院里转悠了一圈。
里头住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并无别的主子。本来早已睡着;因裘家要把翟氏交出去,翟氏尖叫几声吵醒了她。遂问丫鬟出了何事。丫鬟称呼她做“夫人”,说不与咱们相干,是京里来的一位嬷嬷做错了事、大人责罚她。夫人默然良久,冷笑一声让丫鬟出去。
彼时张子非在外头放风。十三出来通知搭档自己要守一阵子、咱们分头行动。不多时院内将翟氏交出,张子非便跟着走了。
薛蟠揉揉眼睛。他今儿大早上便出门,假惺惺的跟着吴大人去紫竹林查水溶失踪案;中午小霍失踪,这回是真的辛辛苦苦查线索;晚上翟氏又闹一宿。累且困,脑子犯迷糊,出家人也撑不住。乃打了个哈欠:“大抵就那么点子破事。等十三回来再研究吧。”老吴和老高体己话也说完了,遂拉着贾琏告辞。
次日薛蟠刚睡醒,出了屋子便看见张子非迎面而来、告诉他:她和十三昨晚把那位“夫人”从裘家给弄出来了。吓得薛蟠一激灵:“啊?大哥大姐,你俩也不跟人商议商议?”
“我们找十六商议,十六拍的板。”张子非道,“瞧你累的那样儿,他俩都不舍得喊你起来。”
薛蟠龇牙。“你们也太狠了。冯紫英非疯了不可。”婚礼就在明天,外头依然乱成沼泽地。这下不论冯紫英、裘老大人都得忙着找“夫人”去,不得闲捣乱。“也对。”他点点头,“掐住他们的脖子,不论如何也得先让元儿安生出嫁再说。”
“翟氏的上峰李大人,东家见过。”张子非道,“老熟人。”
“啊?”
“京城的李千户。”
“是他?”薛蟠想起来了。此人乃自己最早接触的锦衣卫之一。当年端王的相好孙小娥女士之死牵扯出山东水灾大案,锦衣卫方面的负责人便是李千户。本为宫中太监,后调入锦衣卫。“好多年过去他还是个千户?没有升迁?”
“这个就不知道了。彼时他和冯紫英、裘老大人等正在外书房议事,我们没惊动。”
“额……”够黑的你们。“怎么劝说那个‘夫人’跟你们走的。”
“大半夜的哪里得闲去劝她。”张子非道,“老规矩。迷烟、麻布袋,翻墙抗走。”
薛蟠嘴角抽了两下:“绑架上瘾。”
“绿林人使绿林手段最寻常不过。”
“……女侠说的太有道理,贫僧无言以对。”薛蟠合十行礼。“额,你们吹了什么烟?人何时能醒?”
“这会子大约已醒了。”
薛蟠拍拍额头:“编个什么瞎话去见她好呢?我怕日后会以真实身份碰面。”
张子非想了想:“东家不用打照面,我去便好。”
“行,我隔壁旁听、见机行事。”
“先告诉东家一声,这位容貌极好。”
“比徽姨如何?”
“……还比不了。”
“那就不用稀罕了。”薛蟠得意道,“贫僧什么美人没见过。”
二人商议了会子待会儿演什么剧情,赶往关押“夫人”的庄子——正是早年关过柳湘芝之处。
那夫人极淡定,悠然坐在窗前吃茶,还挑剔点心不甜。张子非敲了几下门,推门而入。夫人一动不动。
张子非拱手道:“这位夫人,抱歉的紧。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衣食住行样样要钱。若你想早点儿离开,烦劳告诉一声你是谁,我们好安排。”
夫人方才还装得四平八稳,闻言不由得纳罕:“你们不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张子非道,“昨晚我们一位兄弟收工回来,路过你住的宅子左近,见大半夜的街面上又是人又是马,便凑过去瞧热闹。趴在房梁上听了会子,得知是忠顺王爷和南安世子逼着扬州知府吴大人同去裘大人府里去索要一位北静王爷的庶妃。裘家本来不想给,有位京中来的冯大爷硬逼着他们给。说若不给那翟庶妃,忠顺王爷必然进府搜查,可就把夫人你给露出去了。弃卒保车。我们兄弟想着,你必然比翟庶妃值钱。他就趁那几位上外书房议事把你弄了来,这会子还不知道给该往谁家送信、要多少钱呢。”
夫人懵了。半晌,扑哧笑起来,连连摇头:“我竟不知道世上还有这等事。”她想了想问道,“你们兄弟可知道王爷和世子要那个翟庶妃作甚?”
“昨儿白天南安世子遇上追杀、险些丧命,便是翟庶妃命人下的手。你院子里有个姓李的太监是她后台。听衙门里的人议论,仿佛翟庶妃弄了什么花招想做正妃。”
夫人微微讥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