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知府吴逊调动了二十几位官差挨个画铺询问黄美人的画, 只半天工夫便寻到另外四幅。同时派人快马赶去镇江码头,得知昨天傍晚有个秀秀气气的小少年在卖画!又从镇江寻到几幅。消息传回已是次日, 吴逊亲陪着李千户赶过去。婉太嫔莫名觉得他们查不到什么。
下午, 薛蟠带了套粉红系列小言故事前往法海寺拜访,说这个是女性读者比较喜欢的, 轻松愉快不费脑子,您老瞧着休闲休闲。很抱歉莎婆精选没有了,下回再版时帮夫人留一套送进京城去, 敢问托谁带比较合适?婉太嫔拿不准他几个意思。思忖片刻, 留了个地址,居然是脂粉铺子红香堂。
收起地址,薛蟠准备告辞。婉太嫔忽然说:“不明师父当真觉得, 性命比贞洁要紧?”
薛蟠想了想道:“你们老太爷的侄女、侄孙女, 有姘头的不少。许多庙宇给阔绰的女香客提供特殊服务, 人家还挑年轻力壮模样好的师父。饮食男女, 人之大欲。贵府遍地女人没有男人, 日久天长的就给忘了。灵夫人和那两位, 你们觉得特别不可思议吧。其实……贫僧觉得天经地义。他们之前憋得太久,骤然开了个口子, 犹如洪水决堤。这可能是府里府外最大差异。贞洁是规矩的一种,只能约束无力反抗之人。您老摸着良心说,若能长双翅膀, 您飞不飞?”
婉太嫔道:“不飞。”
薛蟠耸肩:“人各有志。”遂走了。
婉太嫔喃喃道:“区区老妪, 飞出去不得饿死。”
随即翻看那些书。果然轻松不费神, 且新鲜有趣。只是哪里能给宫中女人看?婉太嫔啼笑皆非。横竖如今只坐等消息,便看书做消遣。
朱大爷一通常规套路,官府和婉太嫔的视线都被吸引去了镇江,别处基本安生。薛蟠遂跟林海打个招呼、启程回金陵。林海因儿子娶妻积累下许多公务,不得空去吃小林子的喜酒,只备下份厚礼让他带去。
张子非暂留扬州守着黄美人,以防意外。自打柳湘芝当上灵吉的师父之后,灵吉日子就难过了。和管贾宝玉完全不一样,柳湘芝对灵吉要求极其严格,灵吉敢闹他直接上脚踢。黄美人让什么双修三修吓着了,一点都不心疼。灵吉没想到姓柳的真敢借这名头管他。跑又跑不掉、躲又躲不过,度日如年。偏他心知肚明,不会有人来救他的。硬抗了三天,从第四天开始老实。黄美人欢喜得吃了三天斋。当然,只她自己一个人吃斋。那两位教学辛苦,扛不住全素。
生病的老妇人死了。薛家派个人跟老神仙认识了一下。不刺探什么消息,只混个脸熟。并勾画出其模样,送到京城去查身份。万没想到,他竟是皇后做康王妃时的总管大太监。后不知什么缘故,大雪天的被扫地出门了。小朱闻听,加派了个人去混脸熟,并派了第三个搬到同村。别人的棋子,握在手里就能变成自己的。
李千户等人把镇江翻个底朝天,再没寻着卖画少年半点踪迹。裘家和李千户商议再三,终放出消息说送二姑娘进京。他们自然不敢明言,不过是下人口耳相传罢了。李千户遂护送假公主一道走。婉太嫔不知何时悄然离开法海寺、去向不明。
陶啸亦动身赴胶澳查看海势地形,顺便查哪个王八孙子装海盗杀戮国人;明二舅去胶澳游玩,小朱跟着游玩。
他们离开扬州后第三天,北静世子水溶及其护卫、还有无辜被拖下水的顾念祖,出现在扬州城外几间破草棚中。这群人是冻醒的,毕竟眼下天儿太冷了。醒来后水溶从怀内寻到了一张纸条,上头写着:京城已入北静王爷银票五十万两,钱货两讫。
王爷收到第一封绑票信,以为有人涮他玩儿。谁知人家绑匪第二天送来第二封信,详细描述了他儿子身上哪里有黑痣、哪里有红痣、哪里有胎记、头顶有几个旋,还问要不要送只耳朵进京。王爷不觉提起一颗心。
北静王妃得知儿子落入绑匪之手,头一个便疑心当年绑架柳湘芝的那群人。想起自己那三十万银子退回来时,有贾家两位姑娘掺和,便找到贾迎春问她。迎春是个老实人,直言那回乃大姐姐之命。元春已经嫁去扬州了。她儿子碰巧在扬州落入贼手。且她知道儿子这趟出去是奉了丈夫之命。爷俩没告诉她究竟、她也就没多管。事既至此,不得不问。
王爷这才说出先南安世子还有个遗孤的事儿。北静王妃出了一身冷汗。“王爷糊涂……松江府那差事乃是圣人老圣人爷俩的库房,旁人谁敢沾惹。”乃掐算日子,这消息只能是用信鸽送到京城来的。能使信鸽的人家并不多。
两口子正焦头烂额呢,王妃的姘头蒋二郎悄悄送来一封信。此信显见是从鸽筒中取出的,纸片儿薄、字迹小、还有折痕。
信最前头便说,托蒋二郎转给相好。乃曰,令郎非我所困。我知是谁干的,可不知人关在何处。就算知道也救不出,因为打不过。对方是海盗,老巢在山东沿海,朝中有王爷级别的后台。真的想求财,给钱必放人。不给钱他们不会撕票,但也不会放人,看谁熬得过谁。还绑架南安世子未果。
数天后蒋二郎又送来另一封鸽信,说扬州城被尊夫那个姓翟的小老婆搅和得一塌糊涂。短短书信描绘不全,还请贵府派人过来调查。顺便告诉你们一声,帮忙哄骗令郎的是位叫西江月的清倌人,真实身份乃礼部杨侍郎家二小姐,嫁给过仇都尉家的二爷。因要给其干妹妹让位,被全家联手坑得假死。不知何故到扬州做了粉头。守身如玉,帮贼盗做线人。
王妃看完一声长叹。蒋二郎不知道究竟,问给干妹妹让位是何意。王妃便解释了。蒋二郎目瞪口呆,许久才骂道:“我们绿林道上绝无这般黑心无耻之事!”
斟酌再三,毕竟儿子在人家手里。王妃唯有先劝说丈夫把儿子赎出来,并誊抄修改了两封鸽信、说是妙容道长之旧友送来的。王爷还是不信。混来混去的工夫,水溶身边的两个护卫已快马进京,这才信了。
绑匪要求交付赎金的法子极其复杂。半夜往他们府里丢了只竹篾编的大蝈蝈笼子,笼中有张油纸片。让把银票包在油纸中放进笼子。明日某时派个认得字的女人送到某处树洞。王爷当即在那树洞左近布满人手。谁知送钱的女人依着时辰过去,来了个送信的,让她再去别处。这女人跑遍小半个京城,到了一处年货集市,人多猫多狗多。绑匪送来最后一封信:放下东西往后退,会有非人之物来取。女人放下笼子,一条黑狗不知从何处窜出,叼起笼子就跑。
北静王爷虽生气,倒觉得绑匪有两把刷子,父子俩都输得不冤枉。论起来五十万对他而言倒也不算什么。只是不免猜疑起山东那边。
他虽是骑兵将帅,并非不清楚水军行情。本朝最好的水师南边是琼州南安郡王麾下,北边就是山东水师。山东离松江府近,偏那打劫的肥差落到琼州。可笑山东众将为了谁得这笔大油水都打过架。再说,那边的海盗必然跟官兵有瓜葛。人家想对付之人保不齐是小霍。
又恨儿子手无缚鸡之力,遇上匪盗唯有束手就擒。
北静王妃就坐在他身旁,心中却是迁怒上了弄出个西江月的杨仇两家。
两天后冯紫英赶到京城进宫请罪,实实在在描述了扬州经过。然他没把薛蟠扯进来,只说自己猜疑幕后之人是无子妃嫔的娘家、想让女儿收养灵吉。盗走黄美人母子的大概是别家。
好巧不巧的,阮贵人刚刚生下皇十子。圣人登时起了疑心,是不是有了亲的不要干的。
阮贵人的来历他心中有数。早几年的山东河北水灾大案,便是由她伯父闻大人私吞治河银两过多而起,贪得连边儿都没了。偏阮贵人本身是个良善明事理的女子,被家族当做傀儡、举手抬足皆受控制,反倒是进了宫才勉强挣脱几分。如今看来并没有挣脱,她依然在其掌控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