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张子非轻描淡写涮了一番之后,顾四手下当即蔫了。韩先生趁势招呼他们到隔壁吃茶。
唐姑娘慢了两步, 眼睁睁看着一伙人出去。乃抿抿嘴向张子非笑道:“张掌柜说得好顺溜, 我都要以为郝家真的灭门了。”
张子非道:“唐姐姐当我开玩笑?我方才所言字字是真。”
唐姑娘诧然,与几位兄弟互视两眼:“这么说郝氏没跟顾芝隽说实话。”
“不, 那些日子郝氏对他痴情的很, 不会哄他。只是她自己并没得到真实消息,转述出去时又不由自主添加了些脑补和期盼。”张子非叹道, “郝家本是小人之族,教导不出有眼光的孩子也罢了。顾四身为顾候嫡亲的侄子, 也如此盲目。”
唐姑娘嗤笑道:“他虽姓顾,终究岁数不大。哪里比得贵主经历的事儿多。”
“我们东家大概小他十岁左右。”
满屋惊愕,唐姑娘险些站起来:“贵主如此年轻?”
张子非点头,又道:“有件事我想跟诸位议议。唐姐姐, 前些日子你在松江府已经见过顾七奶奶了。你且想想, 她还做得来后院赏花刺绣的少奶奶么?”
唐姑娘不觉微笑:“自然不能。海棠姐威名赫赫。”随即想起自己报完仇就得回到郡主身边,不能和王海棠一起上机器下工地, 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似的。
“同理顾七爷。”张子非接着说, “听闻韩先生稍微流露出想让他跟皇孙做事之意, 登时被撇开了。就算太子还在、顾候还在,顾七爷难道不能投往别家门下?一个人想做什么、跟谁做,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说了算。你们几位多半会跟着永嘉郡主一辈子在泉州岁月静好, 可隔壁那些和你们不是一样的人。胸中有才学不能使, 他们憋得难受, 少不得生事。”
唐姑娘思忖道:“张掌柜是劝我不用跟韩先生抢夺那几位?”
“唐姐姐若有别的事想做, 人才充足当然好。若只想把他们领回泉州圈在内宅守着郡主白头到老,恕我直言,人家不可能跟你走。”
有位兄弟道:“只是皇孙所谋虚无缥缈,未必是条好路。”
张子非看了他们半日,有些无奈。“各位,我竟没想到你们都被禁锢成这般模样了。”
那兄弟拱手:“我知道张掌柜非寻常女流,还请指教。”
张子非慎重道:“人非物件。人是会变的。人心各异、每每不同。韩先生若能劝说那几位跟着他,谁说就一定得去外洋打仗?打仗只用得着武将,文人在外邦压根派不上用场——语言不通。韩先生自己都未必能混出头来。”她顿了顿,“顾七爷的事业不好么?”
众人不禁你看我一眼、我看他一眼。难不成真的闲混等死、满腔本事带去棺材里?
张子非又道:“我个人建议,郡主既然不想去金陵,可以去松江。泉州离金陵一千里,松江离金陵六百里,其实也差不了太多。泉州乃商贸重镇,各国海船一年赛似一年多,可谓肥得流油。当真派了个清官过去,谁知道能坐稳多久?又能清廉多久?纵然不贪财,万一好色呢?于诸位而言,当今官面上正经能称得上自己人的,只有顾七爷一位吧。海棠姐模样平平,连贾知府家的丫鬟都比不上,偏人家就是喜欢。难道不比顾四可靠?”
唐姑娘点头。身为女子,她比兄弟们更欣赏顾七。再说,祥哥儿已姓了孙,郡主想留住孩子得费不少心力。孙谦又不是傻子,稍不留神必惹得他起疑。松江府不远不近甚为合适。
其余几位兄弟也都跟着跑过工地,都聪明且见过世面,都身强体壮精力充沛。早先全心全意跟着永嘉郡主,一则她是主子、二则仰慕其才貌、三则身为钦犯无处容身。若真有了康庄大道可选,说宁可困守宅院连他们自己都不信。
许久,有一位迟疑道:“孙谦全家都在金陵,只怕郡主拿捏不住。”
张子非说了四个字:“忠、顺、王、爷。”
唐姑娘忽然“哎呀”一声。旁人问她何事,她目光闪烁忍笑不已。“我听海棠姐说,忠顺王爷和一位姓萧的绿林大侠……”
“嗯,两口子。”张子非道,“怎么?郡主看不惯?”
“不是不是!”唐姑娘连连摇头,笑若春风拂面,“王爷自己高兴就好,管旁人呢!”张子非本想赞她心胸开阔,又觉得哪里不对,便没吭声。唐姑娘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笑得愈发古怪。“说起来,张掌柜可认得皇孙跟前的何平大人?听说皇孙去外洋之时家里便是他~~做主的?”
她都说得这么暧昧了,张子非再不明白就是傻子!天知道哪里来的误会,可也无从解释。“……没错……”
“啊?”有位嘴快的兄弟脱口而出,“难道皇孙跟何大人是契兄契弟?”
张子非僵硬许久想不出应对,把牙一咬:“车到山前必有路。”
好了。这下直接坐实皇孙、何大人两个钢铁直男关系暧昧。唐姑娘拍手笑道:“其实,李先生头一次从江南回来,我便已猜到了。郡主并非刻板之人,只不让太子绝后就行。”
张子非抽了抽嘴角,生平头一回遇上有口难言之状,干脆不说话了。
唐姑娘等人暗想:皇孙既有龙阳之好,内宅之中、媳妇就远远比不过姐姐了,甚至郡主能帮他做主定下女人。何况还有一位同类的忠顺王爷。心思渐定。
隔壁韩先生同样战果斐然。他知道皇孙画的外洋立国大饼不容易骗到人,遂也搬了顾七出来。不论是落在家族仇人手里、还是落在被他始乱终弃的女人手里,顾四大抵都活不了。顾芝敏怎么说也姓顾啊!一番忽悠下来,那群人终于答应去看看。韩先生捋须而笑:松江府对怀才不遇者有多少诱惑,他本人最清楚不过。管保去了就不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