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老探花与韩先生江南偶遇, 触景伤情, 痛饮一番。贾宝玉听不懂他二人所言,只管在旁服侍。酒过三巡, 老乔看这孩子呆呆的甚是有趣, 问他姓氏。
宝玉拱手道:“晚辈姓贾。”
乔老探花一愣:“贾宝玉?”
“正是。”
老乔诧然看着韩先生。韩先生道:“托我开导他的, 便是他表哥、金陵诗僧不明和尚。此人乃得道高僧, 慈悲为怀且擅算天理时运。”
乔老探花猜出了几分。“老夫在京城亦曾闻听此僧。”
韩先生道:“他鬼主意最多, 又是金陵人。苍月公如若遇上麻烦,我找他帮你想法子。”
乔老探花微笑:“多谢,暂且不用。用得着时我自去找你。”韩先生受宠若惊。
贾宝玉不知老头儿来历, 欢欢喜喜询问他住在哪儿。韩先生也想知道,装憨没拦阻。老乔说住客栈, 宝玉当即邀他来自家住。老乔当然不会答应,韩贾二人齐刷刷失望。老乔问他们住处, 宝玉忙不迭告诉了。
清风拂过, 落花盈然。宝玉不禁抚掌赞好景。韩先生因想起村口那首诗, 不知何人所作, 便趁上菜之机询问农家大婶。
大婶道:“那位先生名叫曹沾, 外号雪芹, 就是雪地里的芹菜那个意思。”几个人笑了起来。大婶又说,“有人说他是我们金陵本地人, 又有人说他是京城人, 还有说辽东人的。横竖颇有来头。早先住在京城香山的黄叶村。”
老乔浑身一震:“住在哪儿?”
“黄叶村。”大婶道, “曹先生说, 与我们村名能凑成一对。”
今阳春三月,花木初发。京城之西,香山脚下有黄叶村,屋舍俨然、鸡犬相闻。此乃去年鲍家姑娘留给老乔的字条子。后来他特去过黄叶村,打听着那儿并没有鲍姓人家,只是也没打听可有姓曹的。转过一年又是阳春三月。江南较之京城地气愈暖,已是繁花满目。这位曹沾先生不知什么人物儿。
却听贾宝玉说:“薛大哥哥仿佛提到过曹雪芹先生。说他才学惊世,擅诗词和小说故事。若有缘分,我倒想见一见。”
韩先生早已看见苍月公方才之惊状,道:“既是不明和尚认识,回去咱们问问他。”
宝玉顺溜接道:“苍月公可要一起去?”
韩先生又接道:“村口石碑上的题字乃扬州巡盐御史林海所提。这位也曾得中探、花、郎,非常人请得起。不明和尚与他们全家都熟络。”
乔老探花神色松动。韩贾二人对了个眼神,宝玉开始列举薛家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韩先生颂念不明和尚的诗。说了半日,老乔终于答应下来。
用罢午饭,乔老探花喊回自己的随从,只说在村中偶遇两位读书人甚是投缘。三位遂同回了金陵城内,祭祖什么的早被丢去九霄云外。
几个人尚未离开稻香村村口,已有白鸽扑棱着翅膀飞上了天。
薛蟠收信稍有点懵。他原计划是韩先生遇见偶像,厚着脸皮跟人家索要联系方式,日日骚扰,自己再寻个机会与他俩撞见。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再有,顾之明他爹显然也是老乔粉丝,与老韩一起追星。
韩先生等赶到薛家,宝玉先问蟠大哥哥可在。门子道:“这个点儿多半在歇午觉。”宝玉毕竟是亲戚,先将来客领进外书房。小厮过来回说,蟠大爷今儿睡得沉,喊了老半日才醒。烦劳宝二爷稍候,我们大爷换衣裳呢。
不多时,薛蟠披着僧衣困倦着眉眼走了进来。迎面看见老韩,掩口打个呵欠:“我说中年人,能不能消停点儿、给年轻人个养生时间。”随手拉把椅子坐下,眼睛扫到乔老探花,一愣。
老乔微笑道:“老夫倒是不惹眼。”
薛蟠忙起身合十行礼:“贫僧眼拙,没看见有客人。”
韩先生哼了两声,替他们简单介绍。薛蟠本是懒洋洋的,听到“苍月公”三个字眼睛登时睁大了。乔韩二人脸色同时变了变。薛蟠飞快瞄了眼贾宝玉,无事人般拉起笑容与老乔寒暄。老乔亦拱手回应。宝玉察觉到稍有异样,然不知究竟,依然打听起曹雪芹先生。
薛蟠一愣:“曹雪芹?”
宝玉道:“我们今日去稻香村,村口那首诗听闻是他的大作。”
薛蟠嘴角抽了抽,看着宝玉神情复杂:“没错,确实是他的大作。”
“这是个什么人?”
“贫僧还真不能告诉你。”薛蟠摆摆手,“非比常人就是了。下一个问题。”
乔老探花道:“他住京郊黄叶村?”
“是。”薛蟠道,“黄叶村曹雪芹纪念馆,不过现在看不到。”
宝玉道:“既是位博才大儒,说说何妨。”
薛蟠淡然道:“贫僧若想打听元清道长,肯定也没人告诉我啊对吧。”
乔老探花看了和尚好几眼:“你打听元清道长作甚。”
薛蟠见韩先生面色茫然,猜度他并不知情,随口说:“想研究她的性格成因。她为何会那般多疑,多疑到不信世间有真善美。”
乔老探花道:“她丈夫叛国。”
薛蟠一愣。“娶了身份高贵的女人,满手是好处,为何还要叛国?”
“人心不足蛇吞象。”乔老探花道,“好处之上还想要好处,且自觉不会有人知道。”
薛蟠耸肩:“哪里来的自信。被心爱之人背叛,倒也难怪元清会心理创伤。”
“驸马是她亲手所杀。”
薛蟠打了个冷颤。好惨。
“为表忠心,驸马亲手杀了两个儿子。”
薛蟠懵了。“为了跟外邦表忠心?”
“是。”
“……外邦能给他什么?”
“国土平分。”
“他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