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姑太太没提自己大名, 只说不喜欢;和尚说可以重新取。作为投名状,她透露范家已打算好卖几座煤矿山头给薛家,还都是不错的矿。至于何时离府,范女士轻轻一笑:“再过些时日。穷家富路,在外头总得有钱。”人家弄盘缠薛蟠自然不管。嗯, 越多越好,要是能搬走大量现金储备就更好了。新修之地最缺的便是钱。遂商议好联络方式。
二人并辔往公主府走,范姑太太忽然渐渐慢了几分,朝某处望去。
薛蟠想了想:“那边是你们二老爷的住处。你在想老太太。”
范姑太太哼了一声:“师父倒是清楚。”
薛蟠摇摇头:“井底之蛙。”
“我?”
“对。”薛蟠道,“不遭人恨是庸才。想杀贫僧的可多了去,贫僧搭理他们呢!祝融万丈拔地起,欲见不见轻烟里。等你做了走私港口瓢把子, 惦记你性命的少说翻几十倍,哪里还认得什么深宅老妇。古人云,对你恨的人最好的惩戒,就是让他攀上梯子也进入不了你的视线。”
范姑太太噗嗤笑了:“我倒起了几分兴致。”
“尊驾必然斗志满满。”和尚悠然道,“反抗家族者多半有野心。”离开舒适窝, 有野心才有动力。而且她一旦离开就别想回去。
将范女士送回小院,薛蟠转身去了公主府正门。范小二早已活蹦乱跳, 遂先看望其兄。
大病初愈,范大爷正窗下读书。因知道他在未来半年内没有战斗力,和尚这才发现、范家出帅哥不是说着玩儿的。单看轮廓便极儒雅;并案头一瓶婀娜杏花, 愈发显得温润如玉。范大爷合上书站起来, 二人相对行礼。
薛蟠乃道:“贫僧将要离京, 特来见见范兄。贵府的阴气已有松动之状,离清理干净还差得很远。须得彻底把根儿去了方好。”
范大爷点头:“我明白。”
“再有。令堂大人上回说替淑荃姑娘修庙,很不必。她既然救下你们哥俩,已有功德,可往好人家投胎。道场做完让她走吧。”
范大爷潸然泪下:“我二人还得相见么?”
“既是无缘,休再挂牵。”薛蟠合十道,“不如怜取眼前人。”
“……多谢师父提醒。”
“好了切换正经事频道。”薛蟠忽然笑眯眯道,“煤矿怎么说?你若不卖,贫僧找旁人买去。”
范大爷也笑了:“若薛家价钱公道,自然好办。”
“多谢,如此省却许多事。我知道你得静养,贵府何人负责此项目?”
范大爷遂写了封短信。煤矿是他们家一位族叔管着,薛家可与此人联络。薛蟠收起信,伸了个懒腰:“蒸汽机时代即将到来。”
范大爷忽长长一叹。薛蟠歪头看他。范大爷苦笑道:“师父的蒸汽机,前几日我想劝说父亲也买一台来瞧瞧。他只不让我管事。”
薛蟠哂笑道:“其实是对新奇物件不屑一顾吧。”
范大爷摇头。“他也好,族老也罢,成日只惦记……”又叹,“太.祖爷其实留了份圣旨在我们家。”
“卧槽!”薛蟠拍案,“你们家别发疯啊!想满门抄斩么?”
范大爷大惊:“如何满门抄斩?”
“伪造太.祖爷圣旨焉能不灭族?知不知道去年仇都尉因不慎丢失朝廷金牌,竟然命工匠仿制一枚?”薛蟠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太平公主的第一任驸马可死得很惨。你见过哪家儿孙会全心全意听祖宗的话?扪心自问,你愿意一辈子听父亲的话么?前阵子不是还说,等那什么之后就做百日道场。”
等他父亲过世之后。范大爷遽然清醒:太上皇和皇帝眼中,压根不想看到“太.祖爷”这三个字。自家若当真把那份圣旨取出来……霎时大汗淋漓:“幸得师父提醒。好险。”半晌,无声捏了拳头,“如此说来,他竟能宰割我等如鱼肉了。”
“大哥,讲点道理行不行。”薛蟠瞪他,“若非土地兼并威胁江山稳固,朝廷哪有闲工夫收拾你们。姐夫小舅子和和气气的岂不好?你家才是先动手的那一个。”
半晌,范大爷再叹:“这些我都知道。”
薛蟠假笑:“嗯道理全都懂,就是不肯把既得利益吐出来。”除了呵呵贫僧还能说什么?竟索然无味,看帅哥也不再养眼。“行了,你慢慢歇着,贫僧跟范小二告别去。”站起来要走。
范大爷忙问:“淑荃还在这屋中么?”
“没有。”薛蟠撇脱道,“自打赤发鬼离开你,她也离开了。”转身挥挥手,“该不会还想去湖心水榭溜达一圈儿?不如试试看,你能否溜达得成?”
范大爷颓然。自然溜达不成。他老子娘早已将往湖边的道路封住,不做完法事谁都别想过去。
和尚遂跟范小二开开心心交流起敷衍父母的心得,并给他一把钥匙、乃是哥谭客栈铁匣子的。二人今后便通过那个秘密往来。书信也不会带回公主府。他们家阴气未除,小孩儿干净、易惹东西。公主遂命迟些“找到王氏”,让她们娘儿仨多在庵堂呆几个月。范小二时常探望,借机溜去查看铁匣子。连他前妻梅氏的书信也寄来此处。
范小二随口说兄长即将启程赴黄山静养。薛蟠连赞好地方,老婆孩子一并带去更好。黄山就在徽州,离金陵很近,得空不妨来串个门。
范小二忽然一叹:“咱们俩折腾许久,我还当母亲会给淑荃妹子个名分。”
“想多了。”薛蟠道,“道场做起来已是难得。淑荃那事儿的关键在于,令堂大人公开表示自己有错。相当于打破了某种权威,为你将来反抗她设个铺垫。”
“烦心。”
“奋斗吧少年~~令兄一走,你老子娘的视线可就全都集中到你身上了。”
“烦死啦!”范小二往案头一趴,半晌闷闷的道,“那个王氏好生无趣。”
“你早先不是觉得梅氏也无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