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茵娘新来的助理小齐正是阿殊姑娘, 司徒暄窘得头顶霹雷。幸而他是个明白人,瞬间猜出张子非诚心修理他。跟这群人打交道多年,她们的思维逻辑司徒暄门儿清。当即先对着阿殊一躬到地:“从前是我行事有误, 因一时贪念、诚心由着姑娘误会。我错了,求姑娘原谅。”言罢再一躬到地。
阿殊才多大?短短三四个月已遭际好几回天地巨变,一回比一回变得大。骤然见了司徒暄, 万千思绪如狂浪盖顶般压下来, 一时怔住了。
赵茵娘来回看了二人几眼, 轻叩两下桌案:“怎么回事。”
司徒暄又对她拱手, 颓然一叹:“黑历史本想藏着掖着……你们家子非姐姐实在太厉害了,压根不给人机会。”
赵茵娘挑眉:“子非姐姐无事不会针对你的,她不得闲。你必不只是‘行事有误’而已, 多半破了底线。”
这一大家子, 从来都太过于直白。司徒暄再作揖:“我错了。”
“从实招来。”
“是。”司徒暄看了阿殊一眼。赵茵娘把助理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阿殊依然有几分恍惚。司徒暄又看阿殊一眼。“大约是去年春夏那阵子, 我偶然遇见齐姑娘。”
“然后?”
“被她看上了。”
赵茵娘愕然。许久, 磨了磨牙:“再然后?”
“过了个半年左右, 去她们家与她父亲议事, 又撞见一回。她父亲是京城大将, 我舍不得如此高位的武班大员,就含含糊糊的没说得太明白。”司徒暄垂下脑袋,“任由齐姑娘存留念想。可我也实在没料到她们能想得那么……”
气氛凝结。服务生捧茶盘过来,看客人们神色不对,吓得丢下茶就跑。
许久,阿殊忽然直愣愣的说:“此事是我父亲诚心误导的, 不与夏公子相干。”
赵茵娘握了握她的手, 看着司徒暄淡然道:“归根究底是他打你父亲的主意。还有么。”
司徒暄硬着头皮道:“早几个月张大掌柜来京城, 才一见面她就看出端倪。我发觉事情出乎意料,心里还存着侥幸,便打发人上齐姑娘家跟她母亲说明。”
阿殊抬起头:“原来那位大叔并不是私自过去的。”
“不是。”
“令堂大人呢?”
“我求她去的,想给自己留点儿脸。”
赵茵娘嗤道:“面子是人家给的,脸是自己丢的。倘或阿殊性子软弱,是不是就被你白白耍了一回。若非子非姐姐明察秋毫,你是不是想彩旗飘飘来者不拒。”
司徒暄忙喊:“不是!”茵娘只看着他。过了会子,他又垂头,“确实稍微起过一点儿念头,很快熄掉了。”
“你自己主动熄掉的?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让我母亲看出端倪,一番肺腑之言熄掉的。茵娘~~”司徒暄瘪瘪嘴,“人不是逐渐成长的么?”
赵茵娘拍案:“你都多大了你还逐渐成长?”
司徒暄举起右手:“我加速成长、加速成长!”
“加速?”赵茵娘冷笑两声,“子非姐姐和你母亲但凡没那么敏锐,你早都已经上天了。”
“你常说,运气是实力的一部分。”司徒暄眨眨眼,声音略带几分撒娇。“能遇上她们两位及时拦阻,我运气端的好。”
赵茵娘站起身想走,司徒暄忙跟着站起身。茵娘忽又转回来,搭着阿殊的肩膀:“要不要跟他谈谈。”
阿殊抿着嘴,艰难点点头。赵茵娘深深瞧了司徒暄一眼,自己走了。司徒暄伸着脖子看她进了不远处的铺子大门,方重新坐下。
默然片刻,阿殊目光茫然远眺马路那头。“我听明白了。含糊着任凭别的姑娘起心思,不曾从一开始便拒绝得斩钉截铁,竟是个大错,难以原谅那种。”
“嗯。”
“南边的女人果然好。”
“不是南边的女人好,是有本事的女人有地位。”
“夏公子没跟赵经理说实话。你数回言语神情皆暧昧,就是故意的。”
“是。令尊大人一副……的架势。”
“万一我父亲承天门成了事,夏公子可会置我为外室。”
“令堂大人本为通政使司齐大人的孙女。若非世道凋零走投无路,岂能落到后来之境。不会许女儿做外室的。”
阿殊冷笑两声:“故此,夏公子老早便已经算得妥妥当当。”
司徒暄干脆把眼睛一闭:“抱歉。”
“若我没当赵经理的助理,夏公子会给我道歉么?”
“不会。”司徒暄睁开眼正色道,“齐姑娘天资过人,如今又有了上进的机会,日后难免成器。”
阿殊霎时红了眼圈儿:“原来如此。我早先竟蠢成那般模样。”
“不怪你。你本闺中少女,诸事没遭遇过,平白无故岂能知道。”
阿殊怔怔的看着他,眼中涌泉般不住的滚下泪来。许久才说:“纵然我爹得了从龙之功,官居一品、手握重兵,你依然连外室都不肯纳我么?”
司徒暄再次闭眼:“我心里有人了。抱歉。”
阿殊双手撑桌前欺身向前,嘶声低吼:“我不信!就是因为我父亲没成事!”
“不是。”司徒暄认真道。
阿殊偏头细看他半日,忽然坐了回去。取帕子拭去脸上泪痕,嫣然一笑:“我试探你的。看你还敢不敢对不起我们经理。”
司徒暄一愣:“啊?”
阿殊哼了两声,拿起赵茵娘的奶茶一饮而尽,脚不沾地走了。司徒暄定定的坐着,猜不出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全都是真或全都是假,良久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