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薛府已过四更天。望着自家院子越来越近, 薛蟠脑中只有一个男人:周公。堂前摆了张藤躺椅,椅子上躺着立地成佛十三大爷。耳听脚步声近, 十三掀开毯子坐了起来。薛蟠与他大眼瞪小眼。
半晌十三揉了揉脸道:“赶紧去我们府上。去了就知何事。我从下午就在这儿等你了。留神王爷掐死你。”薛蟠一愣。十三已立起身,“你们全家上上下下,就没人知道你丫的去了哪儿!”
“阿弥陀佛。”薛蟠合十。“要紧事么?”
十三悠悠的道:“极其要紧的大事。”
和尚耸肩,忽然微笑起来。小朱知道他去了哪儿,但没告诉忠顺王爷。今日他策反了毕得闲。策反老毕这样的人物,很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一步接一步。如若被打断可能就中道崩殂了。小朱也许难以成为革命党,但他一定支持薛蟠这个人。
遂直奔忠顺王府。
踏入前堂,灯火通明。忠顺王爷懒洋洋歪坐,像是已经睡着,陶啸扶着他的脑袋。下首是卢慧安、平素不大见客的成锦书和朱先生;陶瑛打仗去了。客座上首坐着位六十多岁的老者、一位美貌姑娘并一员中年武将, 再然后是……灰头土脸的两个老熟人, 裘良和冯紫英。
薛蟠长诵了声佛, 看着裘冯二人:“怎么回事?”二人满脸无奈没敢吭声。
陶啸咳嗽两声:“锦书,你说。”
“遵命,师父。”成锦书站起身, 介绍那老头。“这位锦衣卫指挥使云大人。”
“啊?”薛蟠一愣。
“这是云大人之义女云小姐。”
薛蟠挑眉。这云小姐的美得甚风情,笑盈盈行万福还不忘抛媚眼。
“这是我姑父冯应将军。”
薛蟠望天, 知道今晚见不着周公了。
太上皇的心腹大太监毕安因听说主子陪葬品可能失窃,急返孝慈县调查,快船还是薛蟠安排的。到了地方一瞧,箱子、封条都完好无损,里头的东西半件不剩。还没来得及详查,两件大事从京城传来。魏柔儿光明正大登殿为官, 玄机老和尚上书求索回忠靖候爵位。
毕安好悬气疯了。太上皇还没死呢!偏魏柔儿一直是个类钦犯, 锦衣卫等暗地里搜寻, 从未下过正经的海捕文书。史老和尚替老圣人看守放生寺也是心知肚明的了断尘俗。他二人简直无法无天。登时赶回京城跟锦衣卫商议。事到如今,唯有取虎符调兵。太上皇最喜欢东瀛的四皇子,拥他最好。
谁知替先帝守陵的戴权等人竟然争辩、想立九皇子!毕安扭头就走,半个字不跟他们多说。幸而冯唐冯紫英父子俩极明白,九皇子不论年纪身份都够不着龙椅。锦衣卫老神仙元清遂派出大内高手,快马赶到金陵,悄然潜入江南织造局。清凉山庄子地道入口的小庄子寂静无人。虽然跟上司说的不一样,某位太监屋内倒是齐齐整整,紫檀木小匣子也好端端躺在枕头里。这名大内高手没工夫详查,揣上匣子调转马头疾驰回京。
毕公公等人也不知织造局出了何事,亦不得空去查。兵贵神速。云指挥使领着裘良冯紫英二人手持虎符,前往胶州联络山东水师指挥使成大贵和副指挥使冯应,命他们出海联络东瀛四皇子。
做梦也没想到,虎符合不上。从紫檀木匣子里取出的那玩意单独看着真得不能再真,却实实在在是假货。成大贵当场将三人拿下。亏得冯紫英是冯应的侄儿。解释来解释去,成大贵勉强给了个机会让查清楚。因事发地在金陵,忠顺王爷久居金陵,成大贵的孙女又投在陶啸跟前学艺,几个人便赶了过来。
今儿下午,锦衣卫和忠顺王府联手去织造局查问。得知有个姓乔的老头假冒锦衣卫,哄骗原本驻守的邱大人,说自己是来接替他的。老邱深信不疑,跟人家交接完差事已回了老家。清凉山大庄子只有一个出入口,便是地道。现如今地道口也打不开、小院子里的人手也不知上哪儿去了。
薛蟠抽抽嘴角:除了夏婆婆做官之外,其余每件事都是他弄出来的。难怪十三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半晌才说:“你们是不是闯入了平行时空?”
那些事卢慧安全不知情,使个眼色轻声道:“你严肃些。”
“我很严肃啊!”薛蟠摊手,“还商议个啥?把地道口找出来,上大庄子里探探情形。画影图形寻找乔老头。”
云指挥使道:“此人曾中过探花……颇不得志。京中多少年前便已没了他的消息,传闻已死。”遂说了半日。
薛蟠作悲伤蛙状:“大人,这个点儿就别瞒着要紧事了。”
老云无奈道:“他倾慕静贵人。”
“太上皇的情敌?”
“……”
裘良忽然说:“数年前,我曾遇上个案子。”他止了声,看着老云。云大人示意他说下去。裘良便说了静贵人坟墓也许已被盗。
薛蟠思忖道:“你疑心盗墓者是替乔老探花做事。”裘良点头。薛蟠摸摸下巴想了半日,“贫僧只管说、不管负责。”
陶啸道:“你说。”
“老乔不过是个落魄书生,且失踪前已经很老了。故此不大可能忽然雄心壮志的想做一番大事业。而儒家天然瞧不起绿林。恕我直言,他只能是投靠了谁。敢收留太上皇情敌的,在当时之情境下,只有三位:今年刚刚驾崩那位、逼宫那位、和龙椅上那位。其中最有可能的是驾崩那位,因为其余两位老乔未必瞧得上。再者,龙椅上那位若拿到虎符,早都诏告天下了。逼宫那位家里连个像样的主子都寻不出来,踅摸虎符干嘛?”
卢慧安无语:“得虎符者得兵权。”
“好吧。如果短期内找不到老乔怎么办。”
满堂寂然。半晌卢慧安:“查查他主子是谁。”
薛蟠接着说:“万一是驾崩那位,还得猜他拥谁。我说王爷,您老就别再装睡了。”
陶啸道:“他真睡着了。”
“额,不叫醒?”
“暂且不用,明儿我告诉他。”
云指挥使因问:“不明师父,毕得闲就住在这左近?”
“嗯。本是贫僧借他暂住。他那脸皮厚的,从不提给房钱的事儿。贫僧当然不会收,他总得客气两声啊~~”
云姑娘扑哧笑了:“都什么时候了,师父竟有兴头顽笑。”
“不是顽笑。这话贫僧跟旁人也没法子抱怨,得见他上司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