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鸾大模大样进宫, 与乙方贤嫔娘娘相会顺带提货。贤嫔又是好笑又是庆幸,内里暗敬其胆量。
白小姐担惊受怕许多日子,可算见着亲人了。拉着她鸾姐姐唧唧呱呱个不住, 抱怨宫中哪里是人呆的地方!最末她向贤嫔行礼道:“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娘娘,早晚我救你出去。”
贤嫔尚未来得及红眼圈儿,王熙鸾先沉声道:“手里没半点实力,莫要信口许人承诺。你知道有多难么?”
贤嫔点头道:“此言很是。你既出去, 好生安置了, 寻个靠得住的男人过日子是正经。”
王熙鸾抿了下嘴:“此言差矣。既得自由身, 当好生读书、做事业。寻男人并不着急。”
“她都十八了。”
“不与年岁相干。”王熙鸾竟最先叹气。“何谓好男人?家底殷实、官职位于同龄人前列、有事业心、模样尚可、宠爱你。凑齐了这几样算不算可以依赖终身的好男人?”
“自然算。”
王熙鸾站起身行了个正礼:“请大表姐恕罪。您的两个男人, 家底俱殷实。官职都位于同龄人最前列。都极有事业心。模样也称得上帅老头。都极宠爱你。可你还不是宁可留在庵堂粗茶淡饭?”
贤嫔哑然。
白小姐忍不住帮腔:“鸾姐姐自己不也依着年岁出嫁了。你哄婆母比哄你母亲还来精神。”
王熙鸾道:“因为母亲用不着哄,天生就喜欢我。且小魏家先跟和尚表哥商议过的。他觉得我二人性子能投才答应认识, 处了两三年才议亲。我若没看上他就不会嫁,他敢在外头招惹女人我必和离。”
贤嫔轻叹一声。“能得你这般好命的女人, 能有几个?”
熙鸾点头:“我委实运气好。不过肯争取总强似不争。大表姐, 你也寻样喜欢的事情做。虽四面幽暗森林, 只竭力休委屈自己。”
贤嫔摸了摸肚子,掉下泪来。“我只替孩子们硬扛着罢了。那两个,当初还不如留给周姐姐照看。”
“姐姐~~那么小的幼崽离开母亲会没安全感的。啊对了, 我给她俩带了礼物。”
王熙鸾本是独身进的里屋, 乃探头出去命人取大毛绒玩具。不多会子送进来六只, 猫狗熊兔海豚, 还有一只贤嫔不认得。
白小姐抢抱了只海豚在怀内, 笑得灿若星辰:“那个是外星人!鸾姐姐, 要不要送些绘本给小公主?”
“呀!”王熙鸾拍手, “我没想到。明儿就送来。冰雪奇缘才刚出了新版, 她们必喜欢。我小时候也最喜欢这个。让大公主读给小公主听。”
“你上回说有第二部来着?如何?”
“艾莎走上了职业魔法道路,皇位传给她妹妹。”
两个人议论了几句故事,又忙不迭向贤嫔解释。贤嫔如何听得懂?活泼小姑娘叽叽喳喳,瞧着无端心情好。偏这会子腹中宝宝动了一下,那俩立时好奇围观。
又说了半日话,王熙鸾喊她两个丫鬟进来。白小姐一愣:“这两位姐姐我没见过。”
“你自然没见过。”一个丫鬟含笑道,“我二人是照着白小姐和你丫鬟的模样海选出来的。”
“那你们怎么出去?”
“我们自有法子。”另一个丫鬟道,“白小姐在宫内培训,我们在外头也培训了。”
四位姑娘遂换衣裳。众人方看见,王熙鸾的丫鬟内头已经穿好了寻常宫女全套行头。白小姐主仆俩改梳发式。王熙鸾亲执化妆盒描画一番,得意洋洋道:“化妆这门手艺我早先没大在意。自打糊弄了一回前六皇子,忽起兴致。聪明如我,一学便通。”
收拾妥当,贤嫔叮嘱几句。王姑奶奶领着丫鬟辞去,贤嫔派了位心腹太监一路送出宫门。王家两位化妆后不论脸型眉眼皆与进来的两位逼似,守宫门的御林军全然没看出异样。贤嫔闻报,顿时安心几分。
两个丫鬟笑安慰道:“大姐别担心,我们自有章程,今晚就走。”遂拉起衣袖,内里还有一套黑色夜行衣。贤嫔更安心几分,胆子也大了几分。
殊不知,王姑奶奶马车才刚离开宫门驶入街市,便有大嗓门汉子唱着小曲儿拍马从车边小跑而过。“为所有爱执着的痛,为所有恨执着的伤,我已分不清爱与恨是否就这样~~”
王熙鸾吐了口气。她今儿进宫还带了两个媳妇子,乃忠顺王府友情支援的高手。女士们在内室无法无天时,外头人家已经飞檐走壁检查过了。可白小姐平空失踪,宫中必然比从前更严密。进去无事、出来未必无事,因为换了两个人。小曲儿便是提示,后有跟踪。幸而方案原本就挺周全。
马车路过一处做西式礼服的裁缝铺子,王姑奶奶领着丫鬟媳妇子进去逛逛。大玻璃窗明晃晃的,跟踪者不方便进来、只能隔窗窥视。王熙鸾几眼便挑中了一套极累赘的法国式大礼服,让取新的来她试。店员捧一长串盒子送入更衣室。两个“丫鬟”进去服侍,两个媳妇子守在外头。折腾许久,王熙鸾穿着大礼服出来,众人都说好看,她笑眯眯买下。大礼服不方便穿上马车,遂返回更衣室换上原来的衣裳。货品店家会打包好送到府上,王熙鸾大大方方出了铺子。
不远处两名青衣小帽的男人同时皱眉。进宫的丫鬟、出宫的丫鬟和方才上车的丫鬟,模样都相仿、又不大一样。莫非自己眼花了、疑神疑鬼?两位盯梢的一商议:如若眼花,万事大吉;若没眼花,出宫的两位必还留在裁缝铺子里。遂派了一个人继续跟着王熙鸾,另一个留下。
他俩当然没眼花。这裁缝铺子是薛家的一个暗舵,更衣室内藏了另一组形容相似的姑娘。且这一组前些日子当了大半个月的正经丫鬟——进宫那组没时间又培训又去魏家刷脸。白小姐主仆俩此时已改扮成伙计在后头打杂呢。
没过多久,王熙鸾买的大礼服打包好了。胸衣、内衬、长裙、裙裾外加外缸口大的帽子,还有唯恐不够花哨的包装盒,整整堆了大一车。盯铺子的觉得,这玩意到了魏家同僚必会检查,便没动弹。
一时又来了辆青顶马车。车上跳下一位管事东张西望,盯梢的若无其事拿眼角扫望过去。四目相接,二人微愣。管事快步走了过来——正是丁小六。只听他说:“你如何也在此处。”
盯梢的道:“内里多半藏了两个人。你们那里如何?”自打御林军兵围玉清宫,紫禁城这边已三四天没得过消息。
“御林军依然团团围困,我打晕了一个换他的衣裳出来。”踌躇片刻,丁小六试探道,“陈老爷子……可有决断么?”
盯梢的一愣。
“兄弟休怪我直言不讳。”丁小六正色道,“老神仙和今上,已是没法子再装姑侄和睦了。”
盯梢的默然片刻:“卑职不知。”
丁小六点头,也默然。
盯梢的又说:“老爷子大抵袖手。”
丁小六苦笑轻叹:“天下之大,哪有袖手之处。”
半晌,盯梢的问道:“太清府?”
丁小六摇头:“从今往后的新人与咱们来历不同。太清府极费钱,今上知道了必定蠲除。他若一直不知道……各家也不会再送孩子去‘护国道观’的。”乃强笑了下,“也好,万物有生有灭。”
盯梢的闭了闭眼。“丁六哥此来?”
“取一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