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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即成天堑2(1 / 2)

陆绍翌每半月换一次值,因还未到日子,心中惦记定柔,又焦急婚期,特谒假几日快马回府,进门就和母亲商讨起了吉期。

李氏说:“娘找几个道者看了,今年的黄道都是小日子,不如明年二月初八,青龙金匮,六辰值日,大吉大利,主福禄满堂,锦上添花,年前放了聘,年后亲迎。”

陆绍翌急道:“还等到年后,我一天也等不下去了,我要快点娶到定柔妹妹,您不是一直着急抱孙子,这会子怎么反而拖泥带水,成心急死儿子,你知道我多喜欢她,我每天什么都做不了,满脑子都是她,得了相思病了。”

李氏踌躇道:“娘也着急啊,跟你一般大的子弟都两三个孩儿了,娘做梦都是那小童子叫奶奶,可是急也得有个章法,这娶亲典礼,最讲究良辰吉时,万一冲煞了什么,可不是闹着顽的。”

陆绍翌问:“最近的日子是哪天?”

李氏想了想:“这月二十八,小玉堂值日。”

陆绍翌算着:“还有半个月,就那天了,我要成亲,十六日大顺,我去纳征。”

李氏着慌了:“半个月,怎么撵的出来,聘礼到是现成,可新房还未装饰,你爹也赶不回来呀,你姐姐在齐州,也赶不过来。”

“我不管,我要立刻娶到定柔妹妹,您想法子吧,多找些工匠,让他们通宵达旦,琅嬛居的画柱都是前年才重新绘彩了的,还新的很,装隔扇、帘幕、贴花板,描画壁,半个月能赶得出来,我爹和姐姐,回不来就算了,来了也帮不上忙。”

李氏感觉一个头两个大:“你就这么猴急,半个月把媳妇娶回家,这是要你娘的命。”

陆绍翌耍赖道:“夜长梦多你懂不懂,定柔那般容貌,万一被人撞见,来个争抢的,比我强,她再变了心,儿子就不活了,您斟酌罢。”

李氏只好妥协。

只要儿子高兴,她下海捉鳖都使得。

正说着,小厮通报老爷回来了,去嘉福居换衣裳了,李氏忙吩咐丫鬟煮麦芽茶,预备饭菜,稍事平凉候换了长袍来到前厅,阴沉着脸问儿子:“陛下御信召我回来,说了要赐婚,给你续娶林家庶女,怎地一眨眼变成慕容家的庶女了?”

李氏惊道:“又是姓林的,阴魂不散的,你还敢沾林家啊,要娶你娶,我可不许那老鳖孙再坑害我儿。”

陆弘焘险些要抡袖子扇人,厉声指问:“是不是你们娘们使了路子,慕容家什么成色,淮南谋反的从犯,那是朝不保夕的,陛下要安定淮南军才留着他们,说不准哪天就是一场株连,来个拔树搜根,我们撇清还来不及,怎么净着往上贴。”

李氏不懂政治上的事,这一听,也吓了一跳。

陆绍翌干脆说:“我不管,我就要定柔妹妹,株连也认了,除了定柔,我谁也不要,否则我就去庙里梯度,出家当一辈子和尚,你们选吧。”

陆弘焘疼爱小妾随氏生的两个庶子,随军在凉州,形影不离,但最看重的还是这个嫡长子,将来承袭爵位,振兴陆家还得靠嫡子,是以当年深谋远猷,四处求人,托门路,送儿子进了崇文馆,为的就是成为今上的伴读,混个脸热,如今也成效甚佳。

“慕容家的女儿于你前程无助益,娶了无甚用处。”

“娶不到定柔妹妹我活着都没意思,还要什么前程啊。”

“孽障,敢违逆父亲!”

“太后赐婚,父亲要抗旨不成?”

父子俩杠起来了,李氏也犯了难,事关儿子前程,但那慕容女实在生的漂亮,别说儿子不舍,她也不舍,虽说恼恨林家,可架不住人家后台硬,是襄王的岳丈,又出了皇妃,隆宠正盛,做了姻亲,便和襄王成了连襟,这买卖换算的很。

只好想了个法子,对争执的父子俩说:“不若我们再进宫一趟,求求太后,林家和慕容家两位姑娘,咱都要了,林家姑娘做正室,慕容姑娘为妾,我儿正享齐人之福啊!”

陆绍翌一听,直接急了,发狠道:“娘你真想的出!定柔妹妹跟我说了,若无明媒正娶她宁愿不嫁,儿子今天把话撂这,若定柔妹妹嫁了旁人,我立时不活了,我上奏本请调去燕州当前锋,战死沙场,叫你们连全尸都找不到!”

李氏吓坏了。

陆弘焘讨了个没趣,只好无奈应允。

十六日天不亮陆绍翌便收拾的衣冠楚楚,带着司虞员外郎夫人为媒人,堆金叠玉的聘礼和军中兄弟帮忙猎来的一双大雁,敲了慕容府大门,慕容槐和温氏早饭也没来得及吃,坐在前厅,越看女婿越顺眼,又亲自来送聘,足显至诚。

陆绍翌举止谦卑,仪态端方,又语出幽默,惹的慕容槐连连大笑。

想见定柔一面,倾诉一番衷肠,碍于婚前男女有别,不免在岳父母面前落个轻佻的印象,只好忍住了,留下媒人交换庚帖,商议迎亲诸事。

“二十八就亲迎?”定柔惊得手慌脚乱起来。

这么快,不过十来日,她原打算过个一年半载,身上为祖母除了孝,再回姑苏一趟,在师傅陵前守庐三个月,陪一陪两位师姑,聊作补偿,这么措手不及,她为难了。

温氏劝她:“你祖母又不是热孝,你服了一半,可以停一停,等新婚过去了,再继续服,至于姑苏,你别想回去了,咱们家的人出京城得向吏部司报备,一道道手谕下来,估计就是明年了。”

还是阶下囚,定柔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陆家这桩姻缘难得,陆公子仪表堂堂,你也不是碧玉年华了,娘劝你,还是早些嫁了,你爹老了,慕容家这日子前景邈茫,还不知将来怎样,你早些有个归属,娘也放心了。”

其实先前温氏并不满意陆家,一个千户侯,在京中算个中等,小十才是最合适,十一何等姿色,温良意生的最出色的孩儿,便是不做妃御,也得嫁个皇亲贵胄,若非慕容家没落了,陆家恐怕连边儿都沾不上,但今天亲见了陆家哥儿,温氏心意改了,仪表堂堂,与十一也算天作之合,更重要的是前途无量。

翌日母女俩外出购置嫁妆,定柔戴着帷帽,对这些完全没概念,任由母亲包办,先到首饰店和绸缎庄,而后进了西市盘古街,最好的木工铺,掌柜一看仆人前簇后拥,穿的锦采绣裳,立刻眼珠一亮,笑成了眯缝,卯足劲了奉承,掀开帐帷,亮出最好的紫楠家具,木制纹理细腻流畅,隐约有金丝参差,这是最好的金丝楠,油亮的光泽,散发着新木的浓郁香气。

“夫人尽管放心,都是几十年的老工匠,超群绝伦,看看咱这镂雕,这嵌的珊瑚和螺钿,那个不得一二年功夫。”

温氏满意极了:“吾是慕名而来,要的就是精致。”

掌柜的已摸清了来历,谁人不知慕容家是个富可敌国的,遇上大主顾了,待温氏挑了架子床、美人榻、衣橱、妆台、玫瑰椅,连忙又将小件搬出来品鉴,温氏敲敲小香几和圆桌的木质,索性购下一整套。

接下来便讨论起了价格,掌柜的一拨拉算盘,好家伙,三万多两,温氏也是久经沙场的,口齿伶俐,思维清晰,断不会被宰了,两厢说的面红耳赤,掌柜的摇头如拨浪鼓,温氏最后亮出了杀手锏:“我膝下还有两子一女,长子不久也要续弦,交你个朋友,以后就认定你家的东西了。”

掌柜的捋着须,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源远流长,算盘珠子去了个零头,成交!

温氏尚不满足:“我现银现结,再去一千两,那些小件就当额外赠送。”

掌柜的心头在滴血,京城达官贵胄遍地,素常皆是狗肉账,到府中三番五次去讨要,得赔上笑脸和重礼,吃了不少白眼,还有三五载要不回来的,便是结了,也是大打了折扣的,店中周转甚艰辛,这么大一笔现银如此痛快的,还是头一遭,不免动摇了。

温氏从袖管掏出厚厚一沓大额票银:“稍后把大件给我送到集云巷平凉候陆府,就说是慕容府的嫁妆。”

掌柜的拱手:“哎呀呀,原来令千金缔姻的是平凉候府啊,那位哥儿可是御前的红人,前途不可限量,恭喜啊恭喜。”

定柔坐在角落快睡着了。

夕阳连积水,边色满秋空,御苑华琼池水云亭,笛声清越悠扬,远处水波连天共一色,恍如一副丹青画卷,而他,此刻是画中人。曲调萦绕流转,纵横跌宕。

曲罢,他心里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吹《窥月》,亦可能是最后一次吹笛。

解下腕上缠绕的小锁,放进紫檀小匣,那里有玉人、猴子,低眸深深凝视了一眼,眼底的忧伤渐渐湮没,最后决绝地合上盖子,上了一把锁,拿在手上,对着茫茫碧水,指间一松,顷刻间“扑通”一声,紫檀木沉,荡漾起涟涟碧漪,而后没入水下.......

赵禝,从来拿得起放得下。

坐在舆辇上,走在蜿蜒的青石路上,秋意深,花木渐萧索,前方迎面遇上一行人,拥簇着坐辇上霞韵月姿的女子。

两人同时下辇。

他走过去,摸了摸她的手,是凉的,忙解下自己的披风亲手为她系在身上,关切地说:“风凉了,你身子弱,以后出来坐轿子。”

“臣妾只是觉得闷,想出来走走,谢陛下关怀。”

他握着她的手,道:“朕明日要去围猎,十几日才能回来,待回来再陪你。”

女子款款敛衽一施,姿态优雅。“臣妾遵旨,静等陛下归来。”

“你坐朕的舆辇回去吧。”

“是。”

他松开手,踏步向前,身形笔直如清风玉竹,背影磊落如月下苍松。

女子静静望着,好久才转头。

他绕过一重重的花圃林荫,也不知为何,特意绕走了狭窄的小路,一路拂柳分花,衣上沾了碎叶和花粉。

那天,也是这样一个黄昏。

在淼可园,也是夏末初秋,他满心欢喜地带着一个紫檀小匣,装着刚刚镌好的玉人,是和阗羊脂软玉的,玉质温润通透,光洁丽质。

小像中的女子霞韵月姿,眉目恬淡淑然,笑容冰澈剔透如琉璃。

他刻好最后一刀的时候,喜悦的像个孩子。

纯涵一定喜欢!

纯涵,纯涵,这个名字读来缱生旖旎,唇齿美好。

到了水芳岩秀,宫人们却说:“婕妤娘娘出去了,淑妃娘娘宫中一株番邦来的绿菊早开了,娘娘应邀去赏花了。”

他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还等不到回来,便有些焦灼,起身独自出去,想着能在路上撞到她,吩咐了小柱子他们不要跟随,他要快些见到他。

淼可园花林成阵,随时可见环绕的小山峰,道路曲曲折折,他嫌远,看了看四下无人,系上袍裙,沿着山石攀上了一座小峰,矮松竹篁茂盛,枝叶浓密蔽目,不停挂到衣角,想着走过这座障碍,后头是青石大路,能早一步到淑妃的长春仙馆。

纯涵见到他来相接,必然欢喜。

趟枝赶叶,翻到另一边,遥遥望见魂牵梦绕的身影,穿着淡湘色香云纱提花襦裙,娉娉婷婷走在青石路上,只带了一个宫娥。

他心头一喜,险些喊出名字来,转念一想,嚇她一跳,给她个惊喜。

弯腰走了几步,那身影越来越近,两人说话声清晰地飘过来:

“姑娘,您为何把陛下赠给你的东西分给她们啊?”

一个安恬柔缓的嗓音说:“青禾,我初来乍到,万不可与她们针锋相对,成了众矢之的,我身份低微,陛下近一二月来我这里最频繁,已经引起众怒了,我更得放低姿态,奉承着她们,才能让她们少针对我一些,我的日子也轻松一些。”

“怕甚,奴婢瞧陛下疼惜您得紧,但凡姑娘喜欢的,无需说,陛下一个眼神就知所想所喜,那晶珠帘幕可是娘娘宫中的昕薇馆才有,她们可艳羡呢。”

一声笑音突兀地传来,带着嘲讽,听在耳中叫人生了恍惚:“他不过是看我打扮的清雅,一时新鲜罢了,帝王之爱,能得几时久?惕寤觉而无见兮,魂迋迋若有亡①,便是造个金屋出来,也难免新欢忘故人,妾人独憔悴,悲而垂泪兮,自古宫禁后妃,宿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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