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门案之后顾羿再也没有过年,甚至不曾想过自己还能过上这么有烟火气的日子。
顾羿不是白眼狼,这正玄山上他最亲近的两个人,一个是徐云骞另一个就是王升儒了,他记得自己假死时师父来摸他的手,一滴又烫又沉的泪砸在他手背上,那一声长长的叹息听得顾羿心疼。
原来这个世上还真有人因为自己死了而难受。
师父在后厨做饭,顾羿趴在桌子上懵懵懂懂等着,徐云骞正在包饺子,他爱洁,觉得顾羿烦,不让他沾手,本来该拿剑的手此时拿着饺子皮,本来杀人的刀在剁饺子馅。徐云骞做什么事都要做到极致,此时仔仔细细包着,一共八个褶子,包好之后再整整齐齐摆在案板上,仔细一瞧都是一个方向的,一点都没歪。
顾羿本来还想帮忙,自认自己做不到师兄那个境界,就老老实实在旁边看着美人师兄包饺子,这画面着实很赏心悦目。但怎么看怎么不对,顾羿突然觉得,师父和师兄不愧是师徒,这俩人如果不是道士,下山之后应该是很顾家的那类人。
王升儒刚炒到第二个菜,有人闻着味儿进来了,是祝长老。他本名叫做祝铮,字雪阳,之前点天灯的时候顾羿见过他一次。除了王升儒教出来的徐云骞以外,每年点元灯成绩最好的都是祝雪阳的徒弟,他门徒众多,偏偏个个武功都不俗。
此时祝雪阳双手揣着袖子,相比较王升儒,他其实更像是个管大事儿的,头发大多是黑色的,只有两鬓有些发白,穿着一件玄色道袍,眉峰一挑,散发着一股不好惹的气势。顾羿记得这人好像跟师父是死对头,俩人斗了大半辈子,王升儒不太搭理他,祝长老处处给师父使绊子。
因此顾羿见到他也没有个好脸色,倒是徐云骞对他点了点头叫了一声:“祝师叔。”徐云骞端着包好的饺子,给王升儒送过去。
祝雪阳踱步到桌前,没人给他打招呼自己就坐下了,端着架子盯着顾羿瞧:“你倒是命挺长。”
这话听起来不像是夸人,更像是寻仇。
顾羿不理他,祝雪阳冷哼一声:“比前三个徒弟命长多了。”
这好像是正玄山的秘闻,从未有人跟顾羿提起过,他好奇望着祝雪阳,问:“我师父还有三个徒弟?”
祝雪阳心想还治不了你一个奶娃子,故意吊他的胃口,道:“对,三个,一个疯了,两个死了。”
顾羿听着心惊肉跳,“怎么……就疯了?”顾羿对疯了的更感兴趣,人在江湖上死没有什么稀奇的,疯了才让人好奇。
“十年前大弟子曹海平,登了文渊阁九楼,找到了一本书,也不知道练的什么歪门邪道,下文渊阁之后杀了他两个师弟,差点还杀了掌教师兄,你师父的病根就是那时候落下的。”王升儒身体大不如从前,当年就是曹海平给他留下了病根,不然也不会被顾羿这小崽子捅了一刀。
祝雪阳想到这件事脸色顿时就冷了,看了一眼徐云骞,冷哼一声,道:“你师兄还见过。”
顾羿差点忘了怎么呼吸,文渊阁还能养出疯子?当时徐云骞才多大?七八岁?徐云骞亲眼看着大师兄发疯杀了两个师弟?如果不是王升儒拦着,徐云骞是不是当年也难逃一劫?怪不得徐云骞不想收徒。
顾羿下意识望向徐云骞,此时徐云骞刚洗完手,正在拿着一张白帕子擦拭,他脸上没有什么震惊的表情,只是微微皱眉,显然不想提起这件事。
“然后呢?”顾羿轻声问,正玄山禁令不准杀人,更别说杀害同窗,然后呢?这人怎么样了。
祝雪阳动了动嘴皮子,“然后……”
“你来干什么?”背后突然响起王升儒的声音,他手里端着一盘荷叶鸡。
祝雪阳看到了王升儒,没有继续说下去,道:“来陪掌教师兄吃年夜饭。”这人好大的脸,蹭饭就蹭饭,非说是来陪吃。
王升儒把荷叶鸡放下,声音冷冷的,“没准备你碗筷。”
祝雪阳闻言也不说话,板着一张脸,面不改色从袖中掏出一双筷子。
顾羿:“……”咦,这人好不要脸。
顾羿知道接下来的故事是听不见了,也没再问。王升儒忙了一个时辰,一共四菜一汤,师父手艺算不上惊艳,也就是个家常菜的水平,但好像很合祝雪阳的胃口,一桌子菜有半桌都进了这位不要脸的师叔肚子里。吃饭期间王升儒给徐云骞和顾羿都夹了菜,唯有祝雪阳什么都没有,气得他吹胡子瞪眼的。
“闭关一月,你怎么还这么小气?”祝雪阳道。
“你要是能从我这院子里滚出去,我就大方了。”王升儒这样春风和煦的人竟然还会说重话。
砰——
山脚下有人在放烟火,突然在夜空中炸开,照亮一方天地,在四人脸上映出不同颜色。四个人不约而同放下碗筷,望着烟火沉默不语,像是各自想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