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摇摇晃晃, 徐云骞不便骑马,楚红好事做到底给他寻了一辆马车。徐云骞眼睛伤了,为了好得快最好别见光, 因此眼睛上蒙着一块黑布, 上面有治眼睛的草药, 他本身就生的白,此时衬得更白。黑色眼罩下是一段挺直的鼻梁, 顺着鼻尖往下滑,就是他紧抿的薄唇。
顾羿撑着下巴看了一路, 薛林海朝顾羿作了个揖,道:“刚才没来得及道谢,多谢。”出门替人办事, 不怕危险, 更怕事儿主把你当一枚弃子。他觉得顾羿虽然心思太诡异了些, 但总体来算是个好人, 临走前还愿意跟楚红要一条命。
顾羿本来正在看师兄,此时被这么一戳, 然后才想起薛林海来, 他想带着薛林海上路不过是图个方便, 谁知道这探子还当回事儿了, 像是要跟自己推心置腹当知己。他下山之后第一次遇到想跟自己当朋友的,感觉薛林海很稀奇。
顾羿道:“你该谢老板娘, 你敢透露出半个字, 第二天我就能给你收尸。”
楚红不放心薛林海,给他吃了一粒药丸,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能穿肠烂肚的药。楚红行事很霸道, 只要消息流出去, 不管是谁透露的,都会把这笔账算到薛林海头上。
薛林海想到楚红就头皮发麻,他宁愿去死,也不愿被楚红掀开头盖骨灌进秘药,从此就变成了个半人半鬼的怪物了,道:“放心吧,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说。”
马车里顾羿和徐云骞各坐一边,薛林海夹在中间,他想到顾羿和徐云骞好像是那种关系,此时就觉得有些尴尬起来。他与夫妻相处时,有自己的相处之道,首先要弄明白谁说话算话。他看了看顾羿又瞧了瞧徐云骞,琢磨着他俩到底是谁管事,问道:“我们去哪儿?”
徐云骞道:“天樾山。”
薛林海问:“不去找那位殷姑娘了?万一出事怎么办?”毕竟老板娘愿意放人也是想让他们去寻殷凤梧。
徐云骞摇了摇头,冷笑了一声:“她要真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我也算白认识她了。”徐云骞认识殷凤梧太久了,她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一辈子就惦记一只猫一只鹤,她心中有执念,但那东西不是情爱。徐云骞觉得殷凤梧是比他更豁达,更接近六根清净的人。
殷凤梧已经下山,如果要闹事儿那就是天大的事,至今殷凤梧没有消息,那就是没事。
薛林海偏头去看顾羿,顾羿离开富贵楼之后就格外沉默,看他一点异议都没有,心想做主的应该是徐云骞无疑了。
顾羿靠着马车,像是在想事,问道:“怎么?你也想去?”
薛林海有些窘迫,就是因为他太好奇,才总是卷入事端中,但又因为他运气极好,竟然也能全身而退。
薛林海很诚实地点点头,他已经见过徐云骞和梅望溪一战,想跟着他们去天樾山,看看徐云骞跟楚九邪那一战该怎么打。
顾羿问完薛林海,自己反而犹豫了,他膝上放着一柄天纵,他从顾天青那拿的两把刀,一柄照月已经毁了,这是最后的顾家刀。报仇第一,师兄只能勉强排第二,对他来说更要紧的应该去找极乐十三陵的下落,他跟徐云骞各自有各自的命数,迟早要分道扬镳,不用这么一直纠缠不清。
他萌生了想跑的冲动。
但又一想,还没睡过就走,未免太不划算,要走也应该睡过再走。
前面车夫道:“前面是玉雾城,要不先休息一天?”
徐云骞问:“你累吗?”
“啊?”顾羿愣了半天才意识到徐云骞在问他,道:“还行。”
徐云骞点点头,道:“那就休息一晚。”
薛林海听到这段话愣了些许,心想可能真正做主的是顾羿。
他们找了间客栈歇脚,这是间正经客栈,顾羿一时间竟然有些不习惯,富贵楼的老板娘虽然疯癫了些,但很对他脾气。店小二迎上来,看了看这一行三人,一个长得好看的瞎子,一个像是风流公子,另一个看样子有些古板,也没猜到这三人什么关系,热络地问:“呦,客官,要几间房?”
顾羿突然勾上徐云骞的脖子,亲昵道:“要一间,我们要圆房。”
徐云骞:“……”
薛林海脸腾地一下红了,一直红到脖子根,断袖这事儿他只听过,还是头一次见到活的,这对师兄弟果然不同凡响,如此奔放让他招架不住。那店小二什么客人没见过,此时也是一愣,愣过之后又徐徐看向了薛林海,“三人一起吗?”
薛林海这辈子还未被这样的目光审视过,道:“我我我我我跟他们没关系,我自己住。”
薛林海红着脸,进了屋之后就闭门不出了,顾羿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好笑。徐云骞和他是只要了一间房,却有两张床,这个地方让顾羿久违想到了当年他们一起在沈书书的医庐里养伤,那次徐云骞为保顾羿差点被柳道非打得半死。
舟车劳顿,前一日又跟楚红和胥阳在地窖里折腾了大半夜,徐云骞进房后第一件事去沐浴更衣,估计一路上是烦闷得不行。
顾羿撑着下巴坐在床上,听着里面的水声有些心猿意马,想到现在徐云骞眼睛不便,问:“师兄,要帮忙吗?”
徐云骞只回了两个字:“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