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元抬眼一看,“芝兰堂”三个字映入眼帘。他收回视线,抬腿迈入,后头的下属们也有序跟上。
一进内院,贺元目光锐利地盯上了站着的青衣女子。
“是你——何佩兰。”
他的声音缓慢而笃定。
何佩兰瞬间脸色煞白,转过身不自然地咳嗽了声:“您认错了,我姓柳,是这儿的大夫,不认识什么何啊兰的。”
她话方说完,便听见一声不算明显的嗤笑声,让她没由来慌了神。贺家这位的狠辣手段,她不惧也不行。当初六皇子逼宫失败,就是由他亲手施的腰斩。听说手起刀落,尸首两分。六皇子留句遗言都来不及留,就睁着眼归了西。
好歹是当初的枕边人,纵然各怀心思,但如此惨烈的死法到底让何佩兰心有余悸,如今再遇上这位贺世子,便不自觉有些后颈发凉。
正巧这时去屋里搜查的侍卫们陆续出来,一见主子,愣了愣行礼:“……世子爷,您怎么来了?”
贺元没发话,他身后的侍卫首领先斥:“你们几个怎么回事!才三家就耽误了这么久工夫?累得世子爷还得亲自来督促。”
几个侍卫羞愧地低了头,其中一个解释道:“主子恕罪,咱们几个并非偷懒耍滑,刻意拖延,而是……”那侍卫悄悄抬起头,语气有些心虚,“而是方才这芝兰堂有位女客,寻死觅活地不肯配合。”
“女客?”贺元倏然出声,狐疑问,“可看清那女客长什么模样?”
“这……”
几个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谁也不敢开口回话。
贺元当即神色一变:“没查就把人放走了?”
侍卫们跪下认错:“主子恕罪,那姑娘说是得了热疖,不能见风,怕脸上疹子好得慢,拼死拼活也不肯摘幕篱,且又哭得实在可怜,咱们这才破例放行。”
“对对对,”另一个侍卫头如捣蒜,补充道,“那姑娘说是姓林,就住在巷尾的胡同里。还是柳大夫的熟客,下月就要成亲……咱们寻思着万万不可能是少……”他蓦地收了音,低了声继续说,“是主子要找的人,这才通融了一下。”
“热疖,不能见风?”贺元冷笑了一声,眸子阴沉下来,“何时有过这般说法!”
他森冷的目光盯着何佩兰,却是朝下属在发令:“去巷尾查查,有没有哪家待嫁姓林的姑娘,正巧得了热疖。”
下属领命去办。
没一会儿工夫,便折返回来复命:“回主子的话,胡同里只有一家姓林的,养了三个儿子,并无女儿。”
贺元眼神遽冷,一步步逼近何佩兰,凛声质询:“她去哪儿?”
这是“她”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何佩兰已然慌了,却仍顾自强撑着,仰头径直回:“我不知道,再问多少遍我也不晓得!”
“不见棺材不落泪。”贺元轻嗤了声,忽地冷不丁提起另一桩事,“两年前,也是你带着她逃的罢?”
没得何佩兰回答,贺元便朝左右下令:“将她押回府。”
何佩兰被桎梏了双肩,毫不留情地拖走。
贺元凝神沉思了会儿,从怀中取出淡白琉璃瓶。
瓶塞一扯,几个暗青色的蝴蝶便迫不及待地振翅飞了出来,很快便陆续朝同一个方向而去。
*
城门处,玉翠头戴幕篱,在人群中排队等着出城。
忽地听见马蹄飞扬,有人策马疾呼:“世子爷有令!关闭城门,禁止出入!”
马蹄扬起大片灰尘,呛的原本排队出城的行人纷纷退避到一旁。
玉翠也被混乱的人群给挤在一边,朱褐色的厚重城门就这么在她眼前缓缓合上,硬生生断了出路。
不能留,不能再留在城门这边了。
玉翠心里清楚,既然贺元已派人来封锁城门,那么从城门处开始拉网排查也是很快的事。
她镇定下来,赶紧悄悄隐入巷子离开。
她一路狂奔,心里不停地回响着一个问题:还能从哪儿离开,从哪儿出城?
对了!
她忽地灵光一现——
护城河!
此地京都的护城河有内外河道之分,却彼此相通。
玉翠站在护城河边,扔去碍事的幕篱,小心翼翼地潜了下去。
她刚下水,便发现一件古怪事,有几只暗青色的蝴蝶就绕在她头顶飞舞,怎么赶也不走。
这时节哪儿来的蝴蝶?
玉翠一怔,忽地想起什么——
莫非、莫非是那什么凤尾青蝶!
她瞬间倒嘶一口凉气,顾不得秋深水冷,埋头潜了下去拼命往前游。
岸上,贺元携下属追至。
河面上浅杏色的衣料起伏,隐隐可以看见浸了水的乌黑发丝,蝴蝶翩然旋舞,振翅不离。
贺元微恼,扬声道:“你若此刻折返,前事既往不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