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落差的心情，终究不是有心理准备就能轻易接受的。
她身陷自己布下的哥布林陷阱中，看着王不留行那覆着一层薄冰的眼，连心尖都在发颤，其实，无论那时王不留行是冷眼看着她死去，还是亲手了断她，都会成为一种莫大的讽刺。
帽檐下幽深冰冷的眼，直到现在还在眼前徘徊不定。
“2分12秒，6分21秒，12分47秒，他使用了银武上打的技能——小治疗术。”
乔栖说。
这就是王不留行没有直接挂掉的理由。
乔栖机械化地念道，“'王杰希出道以来六个赛季共计324场比赛，银武技能为瞬间移动的局数为128场，占比高达39%，魔法禁锢为30.8%，绝对零度为26.75%，其余依次为扫把旋风、强龙压、冰粉、圆舞棍、驱散粉、火精灵召唤、寒冰粉，因此可以认为，除瞬间移动和伤害极高的大招外，其余均以状态类技能为主，而在这324场比赛中，他使用十级以下小技能的次数为8.8%，使用基础技能的次数2.9%……'”
小治疗术是基础技能，全角色都有，和疾跑翻滚抓取是同等技能，CD45秒，可打断。
每一次治疗量都微乎其微，在高速对决的赛场上，很少有人将这种技能打在银武上，翻滚可能救命，要说小治疗术能救命？除非奇迹出现吧。
然而乔栖一直是以先前计算好的王不留行血量在打，太过精细，太过精准，导致那累计不过三次的小小治疗术都能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
乔栖对着视频翻看了无数遍，从两人上台，直到两人开始选择技能加点，全程都没有放过王杰希的表情，可最终也只落得个眼睛疲惫不堪，思维毫无头绪的结果。
“张新杰前辈的数据不可能出错，我们这一个月的努力也一定没有白费，”乔栖捏着手机的手微微发颤，“可无论看多少遍，我都无法明白，为什么他会选择小治疗术。”
没有思路，没有理由，他为什么会选择小治疗术？
楼梯间内空气凉薄，乔栖皮肤上都起了一层小疙瘩，双臂拢得更近，拼命箍住自己，无法挣扎出来。
现在她根本不知该怎么面对他人，更不知要怎样去面对张新杰。
和王杰希握手时，她不敢抬头。
她不敢想象如果王杰希对自己说“下次再努力”，自己会不会当场破防。
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开始理解傅青的心情，努力搭建的城墙在一瞬间被摧毁，那一刻，坍塌的不仅仅是信心，还有自尊本身。
对不起，我输了比赛。
这句话如同项圈，锁在脖子上，勒到喘不过气，甚至无法对自己说一句抱歉，更遑论对那些支持她的人呢？
她脑袋里一片浆糊。
她只能不停地思考，不停地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失败这件事，不停地去困惑他为什么会选择小治疗术，为什么是小治疗术，为什么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夏休期。”
脑袋里混乱不堪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韩文清睨着面前的乔栖，如是说道：“蓝雨的卢瀚文与微草的刘小别在网游里一战，其中，决定他们胜负的关键也是一发治疗技能——这是张新杰要我给你带的话。”
乔栖愣住了。
她不可思议：“难道王杰希前辈……”
“能让你预测到一切，他就不是王杰希了。”
韩文清垂眸注视乔栖，不怒自威的眉眼在无形中施压，“那是魔术师王杰希，是两个冠军的队长，被认为最接近叶秋的明星选手，要是真能轻易输给一个新人，他才是真的走到头了。”
乔栖不是高英杰。
王杰希不可能照顾她。
“去年虚空第一阵鬼李轩，在全明星上意外使用了非成名所用的斩鬼。”
“第七赛季蓝雨徐景熙挑战微草方士谦，方士谦放弃常用的防御装备，采用全穿透法强装赢得了比赛。”
“第六赛季神奇战队机械师陈雨在个人赛上对上肖时钦，败于一个极为不起眼的机械追踪。”
韩文清的声音在楼梯间内节节升高，一层一层由下至上攀爬着整个荣耀。
“第五赛季，雷霆刺客方学才使用术士的鬼影缠身实现惊天逆转。”
“第四赛季，霸图刺客季冷以舍命一击终结了整个嘉王朝。”
“第三赛季，百花张佳乐开创弹药专家闻所未闻的百花式打法一举闯入总决赛。”
“第二赛季，呼啸流氓林敬言用银武技能以牙还牙极限反杀，帮助呼啸首次出道便进入季后赛。”
“第一赛季，总决赛上，一叶之秋靠着召唤师一级技能刺藤反杀皇风吕良的扫地焚香。”
魔术师是王杰希，却也不仅仅是王杰希。
曾经一鸣惊人，创造过奇迹的选手，太多太多了。
在这个赛场上，九个赛季的征战者们无数次创造奇迹，惊艳世人，那光鲜亮丽的金色雨幕是不断思考，不断尝试，不断学习碰撞出来的结果。
“乔栖，我跟你说这些是为了让你认清一个事实——”
“在这个赛场上，没有人会止步不前。”
调查是理所当然的，数据是正确无误的，预测是必须要做的，可这一切都只是基于“过去”的信息。
乔栖在开创自己的打法，但王杰希呢？
王杰希难道就会满足于六个赛季所学的东西吗？会止于将一切教给高英杰的那一刻吗？
“你在思考，你在学习，他也一样，”韩文清说，“在出道六个赛季过后，他还在思考，还在前进，这些，张新杰应该也告诉过你吧。”
“……”楼梯间的灰尘覆在嗓子眼上，那声音哑得厉害，“是，我知道的，王杰希前辈一直都是这样，我在回看时已经很清楚差距有多大了。”
不仅仅是银武技能，王杰希对法力值的把控，对角色走位的掌控力，对整张图即使不擅长也足够熟悉的手感，甚至是他每一次技能的落脚点，都值得分析学习。
相比之下，她在整张图里的横冲直撞，靠的也只是对这张图的熟悉程度以及赛前的万全准备罢了。
“明明回放里是前辈在追逐我，但我总觉得很奇怪，好像应该是反过来才对，”那混合鼻音的话语都在发着颤，“张新杰前辈都那样强调胜率了，我还执意来到这里，我都在想自己会不会太不自量力了……”
这场比赛该是她在拼命追逐他才对，而且注定是一场不可能追上的马拉松，他们悬殊太大了。
落差。
落差感，就像奔跑向上时，突然一脚踩空了楼梯，脱力、失重、下坠，直到重重砸在地上，直到失败两字映入眼前，才能恍然察觉自己与山顶的高度相差有多大。
“你知道比赛前，王杰希调过比赛顺序吗？”韩文清冷不丁地说。
乔栖一愣，“比赛顺序？”
“他将原本作为开场的你与他的比赛，挪到了最后一场，你知道为什么吗？”韩文清皱着眉，似乎并不太愿意为王杰希说话。
乔栖顿了顿，没吭声，但她觉得自己知道。
她知道那个人有多照顾自己。
他的话，一定会说——
“'多给她一些时间吧。'”
韩文清说，“这是王杰希给出的唯一理由，你应该明白，如果他不是王杰希，根本没有人能理会这种理由。”
楼梯上的身影微微一颤，手指紧紧抓着膝盖，指节泛白，几乎要捏碎自己。
韩文清在对她说，王杰希才是最期待与你比赛的那个人。
乔栖一下子咬住下唇，咬得冒了血珠也难以回神。
在这隔绝外界，几近停滞的时间里，韩文清没再说话，只静静地等待她整理自己调整心情。
许久，外面的嘈杂都渐渐宁息了。
韩文清听到了她的声音，她说，还想再来一次。
“我想重来一次，想再和王杰希前辈比一场。”
“如果还有机会……就好了。”
越是重复，就越是明白可能性有多么微乎其微。
韩文清听过很多次这种话，在败者身上，在亚军口中。他们总是会甘心，会不愿承认对方比自己更强，固执地坚信再来一次就能逆转结局，甚至比起胜利本身，他们更想要的是机会，再战一次的机会，只要再来一次就一定能赢。
他们坚信着这件事。
现在的乔栖也一样。
而他就是在等她这句话。
两人之间静默不过几秒，乔栖苦笑着低下头：“不过说这些也没用了吧，只有全明星才会允许术士这么胡来地跟魔道学者一对一，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了……抱歉前辈，让你费心了，我会调整好自己的，我——”
“还有机会。”
“……什么？”
“我说，还有机会。”
韩文清加重字眼，笃定地注视乔栖。
“后天的全明星对抗赛。”
乔栖惊呆了，“后天的……前辈是说要我去申请跟王杰希前辈在后天的个人赛里一对一吗？”
“不，以你现在的水平，再跟他打多少次恐怕都是一样的结果，跟他拼操作水平，你根本没有胜算，”韩文清说着，一转话锋，“但操作水平，这还不是你最强的武器，不是吗？”
乔栖好像知道他的意思了，但她不敢想，“前辈是说……”
“全明星第三天的团队挑战赛，由各队12位明星选手组成，你所欠缺的东西，经验、操作还有输出，他们都有，而你所擅长的，难道不就是指挥他们吗？”
“前辈是说……”乔栖膛目结舌，“让我、让我去指挥同队的十一名明星选手？指挥前辈们？”
“这一个月里，你跟着张新杰学到的东西应该不是短短十五分一局的比赛就能发挥殆尽的吧？”韩文清反问。
“……是。”
“所以这一次，你们要比的是意识，是指挥能力，也是团队凝聚力，”韩文清扶上栏杆，一步步来到乔栖面前，“你要去说服这十一名阅历与资历都远在你之上的明星选手，让他们听令于你，成为你所不足的操作实力。”
“……”
“怎么？怕了？”
“……没有。”
乔栖握住自己发抖的手，无比清楚地知道这是在颤栗，情难自禁，按耐不住激动的颤栗。
十一名明星选手没什么可怕的。
说服别人这种事，她再擅长不过，指挥前辈是叶修早就给她练过无数次的事情，让队伍化为自己的力量更是她一直都在努力的方向。
她只是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还可以再与那个人一战高下。
还可以，亲手打败他一次。
现在韩文清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传遍了楼道，踩着楼梯，节节升高，提着那颗激动的心不断向上，直至彻底敲响新的战鼓。
乔栖听到自己的心跳正剧烈地震颤在胸口。
为眼前的机会，为眼前的这个人。
不断响彻，不断加速。
她仰头望着那一小片光线里的韩文清，如此清楚地知道，果然这个人就是有这样能让人想要追随其一生
他说：“去征服这个赛场乔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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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赛季总决赛，叶修使用了刺藤技能是大电影的设定，其余一部分瞎编（？）一部分原作。
今天是方世镜的生日，让我们祝方队生日快乐！
昨天看到一个太太在作话里伤心地说读者评论不积极，于是，我看了看自己这评论比收藏和营养液都多的文，沉默不语，可能因为我是个话痨，所以我的小天使们也比较热情？
感谢在2021-06-27 06:22:13~2021-06-28 08:20: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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