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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了。”
饭店大厅内,挂壁式喷泉前,张佳乐嘬着饮料,在旁看张新杰摆出思想者姿势,心中还有点稀奇,这就是当计划赶不上变化时的张新杰啊。
按张新杰原本的想法,确实是想先打入乔家内部,在潜移默化中影响她家人的。
但没想到计划会被他自己打破。
他应该知道自己那种说法只会让乔姑姑更加抵触乔栖与他接触,然而,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
“我说张新杰啊,虽然我不知道这对你原本计划有多大影响,”松了吸管,杯中咕噜咕噜冒着泡,张佳乐看他的眼神却是格外沉静,“但如果你是个看着栖栖被别人勉强,听着别人贬低电竞还能无动于衷,为了什么计划就任人摆布的家伙,我可是绝对不会帮忙的。”
“……”张新杰没有说话,一直蹙起的眉却总算有所舒展,“确实,我没有后悔,但麻烦的是,接下来所有事情还要从长计议,她姑姑肯定会负责她的学业,接下来一定会阻止我接近乔栖,甚至可能会完全杜绝乔栖与我们见面的可能性。”
“她姑姑又不是一直在B市。”
“我们也不是一直在B市。”
“……”冬休期跟寒假重叠,真的很麻烦。
张佳乐也有点头疼了,“她姑姑在这边就没有别的能干的事了吗?或者去管管别人家的熊孩子不行吗,栖栖那么自觉,哪里还需要看着啊。”
“我最初见到她姑姑时,也有预料到对方会管制乔栖学习,本想着能像乔教授一样得到信任,不能代替监督学习的工作,至少能在空闲时间接触乔栖……”张新杰说着,也不免轻叹一口气,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张佳乐顺着想:“也就是说,要么找个她信任,又对栖栖不那么严苛的人来代替这个监督学习的工作,要么就找个比她更上级的人物,将她调走?”
“嗯,但那样的人,我们也不会认识……”张新杰说着,忽然顿了顿,“不,说不定可以认识一个。”
“啊?谁啊?”
“叶秋。”
“???”张佳乐差点捏碎了果汁,“他是哪蹦出来的?怎么这里也是他压一头啊?”
“不是我们熟悉的那个,那是叶修,我说的是叶秋。”张新杰纠正道,“现在的叶修,过去是拿他的双胞胎弟弟,叶秋的身份证打的职业赛,现在才是用他自己的。”
张佳乐这才忆起前阵子,嘉世还明示暗示兴欣队长就是叶秋,结果一查不对,还让嘉世闹了个笑话。
张佳乐左右看了看,没人在听,赶紧坐到张新杰旁边小声问:“不会他当年就预料到了嘉世会倒打一耙,就等着如今让他们好看吧?”
“那样的话,他从一开始就不会签合同留到第八赛季再走了,应该是别的理由。”张新杰跟剧本杀后盘逻辑一样,逻辑很清晰,“不管怎么样,这些都不关我们的事,要考虑的是叶秋会不会帮我们。”
“他能做什么?”不管是哪个,张佳乐对叶秋这个名字就是没好感。
“乔家过去就认识叶家,两家社会地位不同,用游戏来解释,就像附属公会与大公会之间的关系,说叶家是纡尊降贵与乔家交好的也不为过。”
“……敢情那家伙输了后就要回去继承百万家产了?”
张新杰没有理会张佳乐的吐槽,拿出手机翻找起来,“我过去并没有联想到叶家是叶秋叶修的可能性,现在知道后,很多事情也能解释清楚了,你看乔栖当时参加生存节目,包括队长在内,所有试图支持乔栖的费用都被署名叶秋的人退回,并且整个节目在后半程都是向着乔栖来的,如果我们熟悉的那个叶修也有这种只手遮天的本事,嘉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你是说,当时帮助栖栖的是这个叶秋?而且他还是个实力超乎我们想象的家伙?他会帮我们吗?”张佳乐实在不太想去请求叶秋帮忙。
“他会帮乔栖,就一定会帮我们,但问题是怎么才能见到他……”
“去问栖栖试试看?”张佳乐说到这里才反应过来,“对了,你怎么出来了?留栖栖一个人在那里能行吗?”
说到这点,张新杰捏了捏眉心,叹道,“那位姑姑跟我不太对付,乔教授让我先出来待会儿,他们那边已经喝了不少酒,估计酒精作用下,她姑姑短时间内不会太在意我的事了。至于乔栖,她带着她家亲戚的孩子去玩了,一个喜欢过家家,还尤其喜欢给乔栖当儿子的小男孩……”
“……他对他亲妈有什么意见吗?”
“不知道。”
张佳乐无语,“那你至少也拦一下啊,凭什么栖栖要负责照顾孩子啊,你要不好意思说那我去……”
“那种情况下,照顾小孩远比让她坐在餐桌上好受多了,你不觉得吗?”
“……这倒是。”
这个解释姑且还能接受。
张佳乐满意后,也就没再强行要求去看眼乔栖,只再三嘱咐张新杰后,自己又回去大厅坐着了。
据说为了让自己一个人在饭店里喝饮料也不会奇怪,他还给自己立了个苦情人设。三个小时前跟服务员说自己女朋友要来,自己要求婚,然后三个小时期间,他只要边喝饮料边发呆,服务员也不好意思上来赶走他——一个被女朋友鸽了求婚的可怜男人。
看来单论戏多,全联盟恐怕没人能比得过张佳乐了。
张新杰是揉着太阳穴返回包厢的,还没踏进去,就发现熟悉的人正站在包厢门口,手边牵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正紧紧捂着嘴巴,一眨不眨地看她,只有张新杰来时,他才往旁边瞟了一眼又迅速回到乔栖身上。
而乔栖则低着头,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在看男孩。
张新杰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放轻脚步走过去,只听包厢里面安静得异常。
有人搁置下了酒杯,叹道,“唉,老乔,你家栖栖挺好的,那孩子不用操心,你也听听我的,尽早找个归宿吧。”
“……我知道,”乔父叹得很长,略有颤抖的声音,能听出明显的醉意,“我知道啊……”
“我懂,”乔姑姑说,“可她毕竟还是个孩子,你又经常不在家,我也……找个人照顾照顾家里,也好。”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然后响起了很闷地,很细微的抽噎声。
就像将悲伤装在瓶子里,放置在一旁,任它膨胀发酵,直到酒精悄悄拧开瓶口,终于倾泄出来,连周围人都不可避免地受到波及。
那扇掩了一半的雕花木门,好像隔绝开了两个世界。
她就站在门前,看着渐渐佝偻背脊的父亲,低着头,掩面而泣,连话语都无法连成句地说着,“我知道自己对不起栖栖,可那孩子真的……越来越像她了,我实在是……”
“实在是……”
剩下的,只有周围人的叹息和无力的劝慰了。
就好像她的长相是一道无法抹去的伤疤,难以被宽恕的罪孽那样,不停劝慰着,叹息着,无力着。
乔栖生来便有罪。
张新杰认为,这对任何人都是一种不公平的想法。
听自己的生父哭着说她越来越像自己的生母了,听着本该与自己关系紧密的人们一直同情着自己,不断伤感着,那该是怎样一种感受,张新杰无法体会。
但他很清楚,自己总是一边试图帮着乔教授,一边又无法抑制地对乔家人感到火大,甚至到了难以自控情绪的地步。
毕竟对张新杰来说,如果不是她的长相、她的性格、她的生母,那乔栖与自己,打从一开始就不会相遇,更不可能重逢。
谁又能明白,那些乔家人眼中的不幸,一直都是张新杰感谢不及的奇迹呢……
“唉……好了好了,今天生日,都吃吧,吃吧。”
不知是谁这么说了一句,屋内才又一次回到原本的热闹,三三两两对话,瓷制碗筷清脆的动静听不出一点刚刚的沉闷。
乔栖紧绷的双肩似乎也垮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