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每一座城市都是由半座新城和半座旧城构成的,这座城市也是这样,以海为界,海的这边是年轻活力的新城,海的那边是沧桑古老的旧城,而旧城又分为两部分,一半是繁华如初的城市中心,一半是落寞寂寥的城市边缘——像一个上了年纪的公主,透着一丝古怪的脾气。
外地游客是绝不会主动踏步这半城的,它显得落后而又破败,但是他们想不到这半城在过去100年的历史轨迹也是可以进入教科书的,这一点恐怕连本地土著也忽视了,所有人只看到外表的落伍,却没有想到去了解它曾经的辉煌和未来的憧憬。
社会在发展,生活在继续。年老的人已然归于平淡,年轻的人依然有所悸动。
冷一涵站在自家的阳台上向外看。这是一个老旧小区,入住率不足五成,年轻的一代已经搬出去了,留下的大多是一些年纪渐长的老人和未到适龄入园入学的孩童,每栋楼的外墙是重新粉刷过的,看上去也还不错。她面无表情的向外张望,两三个嬉戏的孩子,一个遛狗的老太太,两个坐在墙根下聊天的老大爷。耳边是妈妈的声音,但冷一涵装作听不见。
“换衣服吧,一会儿就要出发啦。”妈妈的脾气很温和,冷一涵长这么大,未见到妈妈发脾气的样子,妈妈大多时候依然将自己看作是小孩子。
声音已经近在咫尺,是妈妈走过来了。冷一涵耷拉着脸回转头来看向妈妈,嘴里轻轻答应了一声,好像是叹了一口气,连她自己也不清楚是不是真的在叹气,但又仿佛是听见了一声叹息。妈妈站在阳台门口催促她:“换衣服吧?别迟到了。”长而窄的阳台,一个人在里面转身很费劲。
冷一涵知道不能再往后拖时间了,她也想赶紧结束今天的事,最好是有一台时间穿梭机,一眨眼就将自己要在今天所经历的事情全部过完。
她努力说服自己快一点,早去早回是最好的做法。
她打开大衣橱,里面是清一色的黑——黑裤黑衣,难得见到的一点色彩肯定不是穿在身上的,不是帽子就是围巾,或者是手套。看吧,自己的形象怎么可以穿彩色的呢!如果站直了身子挺直了腰板,晃晃悠悠1米63,幸运的是她不驼背;一张圆脸充满了肉感,好在稍减年龄;粗腿粗腰,左右两宽,不偏不倚,胖的均匀;几十年如一日的马尾,还算是爽利。就像是一篇文章,虽然可以从中找寻到一些好词好句,但依然掩饰不了它的缺点:冗杂。人也是这样,胖成为了所有女性的“致命点”,大多情况下,她们没有主动权,所有人向来都只看外表,却从来不想停下脚步来探寻一下这个人的内在。
但对于冷一涵来说,“内在”也只是个好听的噱头。上学的时候,有个老师当着很多人的面对着冷一涵说了一句诗,当时她不懂其中的诗意,后来她懂了,明白了这话的意思,便让她将那老师恨了一遍又一遍。
那原也不是诗,就是一副对子的半句: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那时的冷一涵也跟着同学们嗤嗤的笑,借此来掩盖内心的尴尬,后来虽然懂了这对子的意思,但依然搞不明白老师为什么要对着自己说这话,她猜想是老师嘲讽她的胖。
今天,冷一涵要去相亲。对于爱情,她同样憧憬;对于婚姻,她同样渴望;对于相亲,她并不排斥——她不高兴的是对方打量她的眼神——有一些自以为是掩藏很好的冷笑,还有早就浮现在脸上的讥讽。
今天是星期天,一周中唯一的休息日,她更希望在家里看会儿电视上会儿网,哪怕是发呆,也好过眼前坐着的这个人——这是妈妈的好朋友徐阿姨介绍的。徐阿姨是个热心肠的人,她总是想方设法搜罗好的男孩子,但那些男孩子都不给徐阿姨面子,更不给冷一涵面子。
临出门前,妈妈说今天上午要见两个男孩子,第一个便是这位姓许的,两个人约在徐阿姨家附近的公园里,冷一涵感到自己瞬间老了几十岁——公园的相亲角不都是一群老头子老太太的天下嘛。果然,这一位也是个“老头子”。
“您好,我姓许。今年37岁,在国企上班。”他的眼镜背后躲藏着一双精打细算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