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的半日一夜,昨日又一日一夜,至此刻早间时,苏娆眉间方才显露了疲乏,随意用了些早膳吃食,她便直接掀开云霁的被子,就躺在云霁的身旁,占用了一半床榻位置。
侧着身,见云霁白皙额间点滴滢色,苏娆拿出手帕仔细为其擦拭干净。
随后,她轻声喃喃了一番话:
“你是云霁,是容骁,是寒漠尘,可你亦乃阿宵,阿宵他恐惧黑暗,他恐惧那困住他整整六年的幽冥黑暗,我要给他光亮,就像他费劲一切也要把我从我的黑暗里拉出来,我也想要把你拉出来,站在阳光下。
云霁,如果你能听见我所言这番话,就好好醒过来,因为我没有太多时间来等你,也没有更多时间看顾寒漠尘的出现,那样的你若是此时出来,又会生出怎样的意外变故,云风他们难琢磨清,我亦难预料透。
五哥因你我而再被抓,当初三国交流会那时出现的黑衣人,他们是冲着你来的,你牵连到了我,而我又牵连了五哥,而今你我又一同再次连累我五哥,累他遭受这无妄之灾。
云霁,我好不容易才给你如此机会,答应你的往后余生,可倘若再次造化是非,天意又弄人,倘若我五哥他出何事,我不知自己能否还会再次去放纵自己,你我此生是否终会是有缘无分,你并不想,对不对。”
桃花明眸就看着安静睡着一旁的月华男儿的侧颜,见她最后一语落下之际,他的眼角竟浮现一滴泪色,苏娆蓦地绽了唇角,一息,抬手为其抚掉那抹泪痕,她自己却落了一滴泪,冰凉的泪,却觉炽热着她的心。
“我就知你不想,你好不容易才求得相伴往后不多时余生,怎舍得又因自己而毁掉,傻事浅薄一次就够了。
你是云霁,是苏娆所认识的心思玲珑剔透的云王府霁月世子,是一人可抵千军的云琅苍穹之光,你更是心有千机城府至深的容骁,没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到的,只有你想与不想,愿或不愿。”
闭了眸子,苏娆才睡着,她心安的睡着,面上那绽开的笑不曾有消失。
她能信他,信他能掌控他那颗心,他便不能不相信他自己,他定可以的。
此一时刻的娆湘阁,再次静谧而温馨,此前时刻所感觉的那股黑云似要压城的沉闷之感,悄然消失不见。
那睡着的月华人儿,他在苏娆彻底陷入深度睡眠时刻,那一双凤眸睁开了,只是其内里之渊海般深邃并未有消失,反而愈发浓厚,似有吞噬漩涡出现,漩涡卷动间,可吞没一切光明。
一息,他才偏转过眸,看向睡在一旁的女儿家,她嘴角绽开的笑意绚烂而夺目,竟似一道光束,将他眸内的吞噬漩涡给封堵,更将内心里极度想出来的那道黑暗强行束缚起。
凤眸之内,那股深邃毫无征兆的敛没,反生一抹恍惚,眸光生出溟濛,看不清的混沌之色,这是属于云霁的眸子,似是云霁也想要醒过来。
却不过须臾,他的眸子又化回透亮。
带着深邃的透亮。
随即,又生一抹复杂。
修长玉指抬起,想要抚上苏娆此刻瞧去有些疲累的容颜,却在一寸之际顿住,未曾有抚着了苏娆面容。
“娆娆,你道,无论出现的是哪一个我,我都应该心明那都只是我,是你的阿宵,可娆娆不知,阿宵只能是云霁,也只有云霁才能是阿宵。”
微微沙哑之声,又带一股子孤凉之韵。
孤独而凄凉。
那双只在看去苏娆时才会犹如黑曜石一般的细长凤眸,此刻内里似又要跃出来水色,却在至眼尾之际不曾再滑落,不曾有模糊了他的视线。
无论是嗜血杀戮的寒漠尘,还是从来都把自己封闭在黑暗中不愿存在的容骁,他们永远不可能成为阿宵,更永远不可能会活在那阳光下,除非他选择成为云霁,只为娆娆留下云霁。
“娆娆,既你心所愿,想要云霁,那我把他还给你,容骁本也不存在,他自出生就被宣告夭折,世间哪里有容骁,不过只是假仁假义被书写在容家玉牒上的一个虚假名姓而已…”
玉指,最终还是落在了苏娆的脸颊上,轻轻抚了一下她弯起的嘴角,须臾,又抚落至其额间那道醒目的历久疤痕上,凹凸不平的难看疤痕,是她给自己永远的提醒,更乃容、云两国与大秦之间永难消的国仇家恨,不会随着时间的消逝就磨灭。
随后,半撑起身子,微带苍色的唇角落在了苏娆唇边,却只蜻蜓点水一下,转瞬即离,凤眸内萦绕的水色也在此时滴落,自苏娆耳畔滴落了下去,只是未曾有碰触到苏娆的肌肤,也就未曾让苏娆感知到了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