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凤声坐在地上久久难以动弹。
他了解李爷爷的性格,除了孤僻一些,从来没打过诳语,更别说吹牛皮之类的大话。这位在胡同里让自己蹭了不下一百顿饭的老人,就是武林中大登科排名前三甲的探花?如果刨去下落不明的状元郎,已经入土为安的榜眼公,那可几乎是让整个国术界臣服的大牛人了!当然,这也是赵凤声一厢情愿的猜测,究竟老爷子探花的名号是不是排名第三,他也不敢妄自盖棺定论,反正左右都是八大宗师之一,第三和第八也没什么本质区别。
全国习武之人有多少?恐怕得用数以千万计,这么庞大的基数,衍生出来的八大宗师也不会是电视里单掌开砖之类的花架子。赵凤声再往深处想一想,也就明白了老人家中常年摆放着价值千金的古董,却没有人能取走一件的事实。
在八大宗师眼皮子底下找麻烦,焉能如愿。
李爷爷闲庭信步走到痴痴发呆的赵凤声面前,伸出左手,探到赵凤声腋下,手腕一抖,还在愣神的家伙马上感觉到一股柔和的力量从肩部传来,带动身体不由自主地转动,愈来愈强,自身根本不用发力,那股柔意就将自己缓缓托起,直到转了十几圈之后才堪堪停住,而他晕乎乎地晃了晃脑袋,就发现和李爷爷正好面面相对。
李玄尘眸子里的光芒逐渐黯淡,背起手,在屋子里缓缓踱步,轻声道:“凤声,咱们相处了二十多年,我一直把你当做孙子看待,却没有把你当成徒弟手把手传授国术,你不怪我吧?”
这位国术界里赫赫有名的大宗师和赵凤生相比身材并不高,只是到达他的眼眉处,枯瘦的身形像是一阵风就能刮几个跟头,可李玄尘举手投足间都有着一股子中庸的味道。这个中庸,绝不是说老爷子平庸寻常,而是他的动作既不会让人觉得刚猛有力,也不会让人觉得太过柔和,缓急适中,游刃有余。
“不会。”刚刚回过味的赵凤声很快回答道。开玩笑,他在没有发现李爷爷身份之前就乖巧的如温顺小猫,现在知道老人是武学宗师了,巴结都来不及,哪还会开口责怪,恨不得把被子都搬过来和老爷子住在同一屋檐下,这个古香古色的小院,比他娘一个警卫团守着都安全啊。
李爷爷点了点头,语态轻缓道:“我师承杨式太极一脉,所以才有了阴阳探花这个名号。年轻时逞勇斗狠得罪过不少人,连唯一的徒弟都在比武时被人活活打死,到了中年,心灰意冷也好,看破俗世也罢,就落叶归根回到了武云市,和你们赵家做起了邻居。本想着收下你这个颇为对眼的小家伙,可我发现你自从家人先后过世后,心境起伏不定,做事乖张猖獗,一言不合就要拿刀子砍人,我知道你孤苦伶仃下那么做一是将胸中积怨宣泄,二是为了自保,能理解。”
“可如果那时候传授给你太极,你肯定静不下心,难以练到大成。再说让你学成高深的武功,指不定会不会捅出更大的篓子,于是就传授给你蹲墙功和半步崩拳,让你不至于在别人手上吃亏就罢了。等你大些,就去外地当兵去了,想传给你太极的事就一拖再拖,甚至到了今天,我才有机会对你说出这些肺腑之言。”
感受到老爷子的一片苦心,赵凤声眼眶酸溜溜的,哽咽道:“李爷爷……”
李玄尘摆了摆手,继续开口道:“凤声,你从小体弱多病,在习武中算不得上好的坯子,但胜在能吃苦,这是现在很难得的品质,也是我看中你的原因。习武一途,讲究的就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要的就是一个勤字,坚持不懈才能成为人上人,这一点,你要牢记在心。我不像那些古板的老家伙们,教徒弟时喜欢留一手,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总不能断在我的手里,既然想教你,就会不留余力地倾囊相授,希望你以后收徒时,也要记住我的这些话。你现在的年纪练习太极也不算晚,武林中有太多大器晚成的先例,所以也别对自己妄自菲薄,好好练下去,不难成为下一个宗师级人物。”
李爷爷在呆若木鸡的家伙脑门上敲了一下,轻笑道:“行了,别绷着了,肚子里都快乐开花了吧?我也不需要你学习以前拜师的繁文缛节,还不磕上三个响头,喊一句师傅听听
?”
天上掉下来一个大馅饼砸在赵凤声的头上,使得他犹如雾里梦里,好在多年来见风使舵的本质已经流淌在骨子里,跪下后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学着小说里的情节大喊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弟一拜。”
李玄尘笑意然然将他搀扶起来,这一对相识二十多年的爷孙,终于有了师徒这个正式名分。
傻小子已经将一大盆牛肉和馒头全部消灭完毕,坐在那里舒舒服服打着饱嗝,看着赵凤声行完拜师礼后撇了撇嘴,愤愤不平道:“生子哥,你咋给这个老头磕头啊?他就是骗人呢,连我都干不过,还收你做徒弟,大忽悠一个!”
别看周奉先平时里对姑奶奶赛金枝和赵凤声言听计从,可对上外人,那就没个好脸色了,不管男女老少,谁惹到他头上都能碰一鼻子灰,使得桃园街里的邻居们,都不太待见这个易怒的大个子。也难怪周奉先如此行事,巨寇后代身上流淌的血液,铁定是肆无忌惮的狂暴。
赵凤声瞪了傻小子一眼,怒斥道:“怎么说话呢,还不给李爷爷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