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看小说吗?”
公交车上,坐在赵辰身旁一个穿着黑色长款风衣的绅士端着本书目不斜视的问了他。
赵辰摘下耳机,“你是在问我吗?”
这位看起来十分年轻,却有些老成的绅士莞尔一笑,“是的。”
在当今礼崩乐坏的环境下,这样一个浑身上下都挂着彬彬有礼的绅士必然是极其惹眼的独特存在。
“还好吧,以前很喜欢。”
他的手机屏幕里文字列列规范,对方一眼瞟过,“你现在看的是四年前就不再更新的那本书吧?”
这本书叫“凌仙志”,是赵辰四年前书荒时掘地三尺才不小心翻出来的扑街文,本来只是随便翻翻,结果不知道被里面的什么吸引了,居然就一直看了下去。
此书从头到尾只有赵辰一个人藏了,凉得坦坦荡荡。
“你也看过?”赵辰很诧异。
这位绅士笑着抬起书,将书壳展示给赵辰——一面漆黑的底,苍白的“凌仙志”三个大字。
“这是、作者自费出的?”
凉到这种地步的文,不是作者自费的话,怎么可能会出版。
“只有这一本。”
两人似乎都握了个“唯一”。
“是吗……”赵辰干笑着,“那还挺珍贵的啊……”
“珍贵?”对方唇角微微扬了些,却没够到笑容的程度,有些似笑非笑的意味。
赵辰被他盯得后脊有些发凉,哑了半天,还是硬着头皮自己开口打破了这个尴尬:“如果全世界只有这一本的话,就挺珍贵的……”
扑街文,珍个头的贵。
这回,这位绅士终于展露了微笑,“的确是我的唯一。”
赵辰一脸迷茫。
汽车报站,这位绅士合了书本,起身,脱下手套,礼貌的向赵辰伸出手来。
枉赵辰白活了二十八年,居然从来没有接受过如此正式的握手礼。
赵辰下意识也站起来,却被刹车颠坐了回去,只能仓皇握住对方的手。
肌肤一触,他整个人又打了个哆嗦。
这个人的手冰凉刺骨,一把握上去简直像是在和死人交流。
眼下七月中旬,正值盛夏,活人都跟焖在炉子里似的,巴不得多褪几层皮,这个人却是穿着风衣戴着手套也捂不热手掌的温度。
“期待与你下次见面。”
他收手,汽车正好开门,这几乎像是自古典时代穿越过来的如风潇洒的黑影飘然下车,从头黑到脚,却依旧是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个存在。
赵辰的手保持着姿势在半空僵了半天,直到汽车重新发动,才如梦恍惊的回过神,目光投去窗外,那个人已不见踪影。
凉飕飕的一阵阴风钻进他怀里,冷了他一哆嗦。
赵辰在下一个站下了车,顶着一头烈日,披了一身哆嗦。
他今天在车上临时兴起翻出许早之前的书单,点开了这本几乎都快被他遗忘的小说,记录停留在最后一章,也就是反派归天、世界大和谐的大概率是结局的一章。
要说这本书的作者也是个诡异的主,文章更新期间,除了每天定点放出的正文以外就没有其他任何动静,也从不见他推文或在文后、评论区一类的地方活动,虽然这种事也谈不上多大的诡异,但就是莫名的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而且他的笔名起的也有些凄冷——孤月。
又是平平无奇的一天,除了那个令人印象深刻的绅士以外,今天同样没有任何值得纪念的地方。
作为一个早年严重透支身体的二十八岁半老社畜,赵辰终于在不久前领悟了养生的意义,每周至少在休息日的星期天保证十二点之前钻进被窝里睡觉——要不是他上个月突然无故晕倒差点原地去世的话,估计还领悟不了养生的真谛。
十一点半,单身男□□丝的狗窝里熄灯沉入了寂静。
夜晚即将没入最深的黑暗,但城市里灯火通明,至少在概念上抹淡了深夜的意味。
挂钟的指针对正零点。
前一秒还迷糊得即将入眠的赵辰陡然清醒,莫名其妙的睁开眼,瞪着黑暗里的天花板出神。
这睡意跑的有点莫名其妙。
“你我都是这本小说唯一的看客,如果你也觉得它珍贵的话,我们就很有共同话题了。”
单身男□□丝的房间里突然传出另一个人的声音,吓得赵辰一声鬼叫的跳坐起来。
白天在公交车上遇见的那位绅士此刻正端坐在他房间里,半身隐在黑暗中静静看着他。
“你……你是……不是、你怎么进来的?”
他将那本黑壳白名的书平整的放在高搭低位的腿上,两手相攥放在书上,坐的依旧很有绅士风度。
“你的门窗关得很紧,我进屋也并不需要破坏。”
“……”赵辰死贴着床头,活跟见了鬼似的,“所以你是怎么进来的?”
“比起让我直接回答你我是怎么进来的,我觉得你自己低头看一眼会更有助于理解现状。”
赵辰的大脑已经死机,暂时丧失了所有处理信息的能力,便本能的依他的意思低头一看——
然后就又是一声惨叫,滚摔在地。
赵辰跌坐在地,看着床上那个安详沉睡的自己,万千惊骇全堵上了喉咙,让他半天发不出声来。
“你已经死了。”那个绅士沉静的解释。
这一定是个梦,但赵辰现在却连扬巴掌给自己一个耳光的意识都没了。
“那、那是什么?我到底在哪?床上那个是什么!”
“你落地并没有感受到疼痛吧?”
赵辰怔然看过去。
那个人的黑眸在黑暗里敛着银冷的森光,像是幽灵,但没有哀怨,可那眼神绝对不是正常人类的。
愣了半天,赵辰终于后知后觉的对那句早已音止的话作出了反应,抬起止不住颤抖的手,回想刚刚落地的一瞬——好像的确没有任何感觉。
“疼痛是肉躯才拥有的感觉,你已经脱离了你的身体,灵魂是不会感到疼痛的。”
“灵魂……?”
“你已经死了,灵魂理所当然的离开了曾经寄居的身体,这就可以解释,你为什么会看见‘你’躺在床上——理解现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