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正远侯入宫觐见,恰好姚东望还伴在神主身旁,似是在同神主讲什么坊间听来的奇闻怪谈,将神主逗得频频发笑,然而这番欢愉却在姜允入殿的一瞬戛然而止。
姚东望一向是个十分善于察颜观色且懂事的孩子,分寸拿捏得当,故得神主喜爱。眼下正远侯既然亲自入宫觐见,那必然是有什么要紧事,他便乖乖避去旁座,不扰神主谈事。
“你今日进宫是有何要紧之事?”
“臣自惭为尊上掌朝之重任,却屡次办事不利,实愧对尊上。”
神主惑然,眉梢稍有一动,问道:“由你所掌的宗正司一向办事利落,为朝中解决过不少大事,何来愧对一说?”
“蒙尊上信赖,臣不甚感激,故也更愧于此番百灵谱之事。”
姜允说到这,神主便算是明白了——约就是风晚之昨日所言之事。
神主不动声色的顺着他这话接了下去:“百灵谱一事如何?”
“臣早前向尊上许诺,必为尊上收回全部残片,却一直未能践诺,而今好不容易说服众侯合铸此物,却又无端落了一份,致使此事作废,还请尊上责罚。”
“你说的落了一份,可是宗神侯收走的那一份?”
“正是。”姜允在尊座案前拱手成礼,毕恭毕敬道:“宗神侯收去此物自然也非是出于忤逆尊上之心,毕竟此事乃为臣一厢情愿甘为尊上补憾,未行书令,亦未成公案,宗神侯一向秉公行事,不轻信臣一面之词也属情理之中,只是当下我等六侯已将残片聚全,万事只差东风,若只败于宗神侯独份之缺岂不遗憾,故今日臣抱愧恳请尊上许臣一纸明诏,待此事了罢愿听候责罚。”
姜允诚言方落,便有侍者入殿禀报:“启禀尊上,宗神侯求见。”
姜允俯首在殿前,听得风晚之入见,眉梢略有一动,约是觉着今日出门没看黄历。
风晚之入殿,见了姜允在此,亦故为不掩的惊了一眼,“难得能在殿中碰见姜侯爷,不知今日入宫又是请罚哪家贵人?”
姚东望一直也在旁座中听着,便好心为姜允辩解了一句:“姜侯爷今日入宫倒不是为了请罚哪位贵人,不过是向尊上请求一件未能与侯爷你商合的小事罢了。”
风晚之却是一脸疑惑,便满是奇怪的看向姜允,“侯爷几时同我谈过何事?”
姜允无端让人将了一军,好在修为够深,便不至于就此慌错,遂反问:“侯爷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宁安侯的那份残片可不就是阁下取走的吗?”
“原来阁下说的是那件事吗?”
神主听他两谈话似有什么出入,便追问:“晚之,这件事你们谈过了吗?”
“回尊上,此事儿臣确与正远侯谈过,毕竟百灵谱事关重大,儿臣自然不敢疏忽。”
“谈的结果如何?”
“正远侯不肯接受此物,儿臣只好代为保管。”
神主惑而一眼看向姜允,“确是如此?”
姜允故为恍然大悟,“原来侯爷当时是这个意思,那这误会还真是闹大了,我一直以为侯爷你当时是想凭此物探我点什么,故未敢接。”
“侯爷实在是高看在下了,如侯爷这般深谋远虑,岂是旁人轻可揣透?”
反正不管这两人怎么折腾,此事无非也就是那么一个打算。于是神主也不想听他们俩再接着互驳下去,就顺口打个圆场:“既然这个误会解开了,你们两就不必争什么了,明令什么的也不必那么麻烦了,就自行商讨吧。”
姜允暗闷了口气,然而神主言已至此,他也说不了什么了,便只好俯首恭敬,“是。”
风晚之今日本就是卡着时机进来将他军的,眼下目的达到,自然也从善如流,“便听尊上吩咐。”
那火/药桶似的两人离了殿,姚东望便自然而然的坐回到神主身旁,兀自琢磨了一下,道:“百灵谱此物昔年为伏羲庙所封禁,本也是不可用的禁忌之物,却为何还要如此劳精费神的去修复?”
神主讳莫如深,只摇了摇头,“执念而已。”
这桩事既已搬上了明面,六侯自然也就无需再躲躲藏藏,便也坦坦荡荡的决定不日便启程前往重阴山。
苏炽难得清闲的在自家院里看了风晚之告诉他情况的书信,阅罢即焚之,回过眼来,继续教着小花佣吹箫。
“气息不可莽送,要找技巧。”
小花佣照着他说的小心翼翼地送气,然而虚气过管空咽,根本不成乐音。
苏炽一向是个极有耐心的人,且待任何繁事都保持着一视同仁,便又亲自上手指导小花佣,调整了他执箫的姿势又给他细细讲解送气的技巧。
“你先好好把它吹响,我再教你五音,现在手只要端住它即可,指法之类也要循序渐进。”
苏炽正捏着花佣执箫的腕子轻轻晃着让他放松,萧遥便给他引了位客人过来。
苏炽掀了眼皮往这边一瞥,挑了眉梢便惊了分笑意,“哟,今日什么风竟然把侯爷你给吹来了。”
风晚之白了他一眼,“大惊小怪。”
今日风晚之难得亲自来拜访,苏炽的确有些大惊小怪,却也还勉强有点迎客的自觉,便顺手往花佣头上抚了一把,“去吧,我一会儿再教你。”
萧遥着实好奇,他这摸人脑袋的习惯到底是从哪养来的。
今日难得天气不错,晴空万里的就算风有点冷苏炽也很有在外头透气的兴致,风晚之向来也不是计较的人,来也只是谈点事而已,便就着他此席落了座。
萧遥很有身为家臣的自觉,主君与客相谈,他便在旁为之烹茶。
“难得侯爷也会亲自翻到我这小寒酸院里来,这得是有多大的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