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炸起几处强光,无多会儿,便闻妖兽惨啸,其声震骇山林。
这山中最猛的妖兽便是自荒外捕来的玄虎,其体格壮如蛮牛,獠牙锐如两柄倒悬的匕首,共中了三支蕴灵的□□才终于被击倒,缚网层层叠覆,十余匹战马共扯着灵索才压过了此兽的挣扎。
玄虎在地穷搏了好一会儿才渐渐落止了动静,直到网中彻底无动了,才有士兵敢架着防势小心翼翼地挨近过去。
眼见此兽果然差不多死透了,走在最前的士兵便收了武器,却才俯身去揭了网,此兽蓦又蹿起,咫尺之距避无可避,周围士兵赶救不及,须臾绝望间,却闻一声弦颤空裂,余光间蓦然刺入一道寒光,蕴灵梭如流星的一箭赶在虎口落前穿入虎喉,彻底击毙了此兽。
弦音余颤在侧,苏凛夜淡然瞥来,苏炽仍架着拉弓射箭的姿势,目光却沉冷如藏寒刃。
“反应倒是挺快。”
苏凛夜平日里从没关注过自己的这些孩子,对他们各自的实力特点也不甚了解,故稍觉几分惊异。
苏炽收了弓,“儿臣献丑了。”
苏凛夜泊然一笑,猎得了玄虎便引马调头,“倒是像你母亲。”
苏炽一愕,他父王那轻然一语便如幻听一般,揣不定其虚实,却也让他久久回不过神。
这么多年来,他从没听他父王提起过他早已亡去的母亲,也以为他父王早都对她没什么印象了……
苏炽出神间,那边的玄虎也已经收拾妥了,他父王早已领队折返去了前头,他回了神,便也引马跟上了。
这感觉还真是微妙,虽然他一直以为自己大概从来也没对他父王养起多少感情,却还是被这样似乎稍微近了些距离的交流给戳动了心底软处,方才明白,原来他其实也跟苏沉一样,一直都对那个人的认可怀有不小的期待。
夜深人静时,苏炽还坐在帐外宁静的树下,望着浑浊的夜空,品味着心里一直酸涩到了现在的感觉,却对自己有些无语——
都二十出头的人了,居然还会被一直“无感”的父亲只稍显了几分温和的话语感动到心坎里……
这感觉幽幽绵绵的,浸透了此心,也漫入了灵魂深处,似乎有些得偿所愿,却还是苦涩更多。
这些年来,他感受到最深的温暖似乎都来自于萧遥,哪怕是作为旁观者看着他与父母和睦的相处也能感觉自己心里暖融融的,除此之外他也能凭着理性理解姬濡安与风常那样同自己父亲斩不断的牵绊,更也憎恶神主作为生父对纪阳的残酷——他的父亲却介于这样的温柔与冷酷之间,凉薄的恰到好处,叫人亲近不了也反抗不得,却是最温绵的煎熬,有时甚会让苏炽差点忘了,那位高高在上的王其实还是自己的父亲。
苏炽幽幽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这到底是在惆怅些什么。
“你怎么还不回帐休息?”
苏炽闻声一偏眼,果然是苏闻卿来找他了。
“还不想睡。”
“在林中追猎了一天,不累吗?”
“还好——那小子呢?今天我好像都没怎么看到他。”
“他已经睡下了。”
苏炽摇头一笑,“吃饭睡觉这种事他倒是挺自觉的。”
“他其他事不也挺自觉吗?而且那么聪明,你应该很省心才对吧?”
苏炽却蔑然一笑,“我能不被他气死就不错了。”
“你怎么不带他一起入林呢?”
被苏闻卿这么一问,苏炽才恍然想起来,“差点忘了……”
“但你好像都没有教过他骑马。”
苏炽诧异,“他不会吗?”
“你居然不知道他不会?”
苏炽唇角抽了抽,“我还以为他会呢……”
苏闻卿看着他这半点没有当师父的自觉的模样,摇头叹了口气,“你还真是一点也没有云涯心细。”
“……”
苏炽被一句噎死了——败给萧遥他当然也无话可说。
“云涯已经回到焰阳城了。”
“他又给你写信了?”
“嗯,不过是问你的。”
苏炽蓦为一怔,心下冷不防又被这句话给翻起了一阵喜悦,却又被自己哑悄悄的按下去了。
“是吗……他问什么?”
苏闻卿笑盈盈的,“他问你还活着吗。”
“……”苏炽面色一僵,心里凉飕飕的蹿了一股,旋即又干巴巴的笑了出来,“那我这……让他失望了吗?”
苏闻卿笑色稍浅,狡黠一句戏罢,也瞧清了苏炽的反应,便收开眼去,“云涯才不会盼着你不好呢,他写信来当然是问你过得怎么样。”
然而苏炽却不再能扯住笑色了。
“那、他有没有说他过得怎么样?”
“他才不会让你挂念呢。”
“……”
怎么说来说去,好像最不让人省心的还是他……
苏炽无言可答了,便落回了乖巧的沉默。
“你真的觉得这样好吗?”
“什么……”
苏闻卿沉沉看着他,“要是云涯他一直忘不了你,你这样冷漠,不觉得对他太残忍了吗?”
苏炽沉默了良久,终得一叹,便起身,“堂兄,倘若、你的恋人背叛了你,且几乎置你于死地,你会痛不欲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