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苏炽和苏闻卿便离开了,伏芷按时入屋检查萧遥的状况,李承安也一如往常的守在门外。
萧遥昨夜醒了便不再入睡,伏芷入屋,见他终于睁了眼,便如常轻松了语气同他招呼:“精神不错嘛,一会儿把药喝了想不想出去走走?”
萧遥无力的瞥了他略显刻意的笑颜一眼,“不必……”
伏芷笑容一僵,还真没想到一向随和的萧遥原来真的会拒绝。
不过也难怪,这样的变故无论落在谁身上都是难以承受的。
“那一会儿把药喝了,就好好休息吧。”
萧遥沉默着,垂了垂眼帘,瞳里无光,往昔如黑曜石一般明亮的眸子果然已经暗如深渊,毫无明媚可言。
伏芷叹了叹,顺手拎了把椅子过来,摆在榻旁坐下,又深思熟虑了好一会儿,才不那么干脆的开口:“那个……苏墨寒刚刚已经走了,临走前还挺唠叨的叫我照顾好你来着……”
往昔只要提到苏炽,萧遥无论如何都会有点反应,然而伏芷嘀嘀咕咕的絮叨完一句,悄悄瞄了他一眼,却见他没有半点动静,只沉静的出着神。
伏芷也有些头大了——他只是个粗略的诊治肉躯的郎中,这要是上升到了心伤的级别,就有点超乎他的范畴了。
“没事,不才在下好歹也算是个略有几分薄名的江湖郎中,给你好好调养,还是能养回来的……”
伏芷自己诌了个不大有底气的谎,便更小心翼翼的瞥了萧遥一眼,所见果然还是毫无反应。
完了,这是真没魂了……
伏芷毕竟没有苏炽那种能令人如沐春风的话语技巧,当下萧遥这状态也真不是光靠安慰就能安慰的回来的,于是搜肠刮肚了一阵,伏芷果然还觉着自己无能无力,便一叹,起身,“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一会儿药给你端进来……”
萧遥依然无答,伏芷也没辙了,嘀咕完了最后一句,便灰溜溜的出了门。
“怎么样?他醒了没?”李承安一见他出来便忙问,伏芷拍了拍他的肩,“甭管醒没醒,暂时别进去打扰了。”
听来状态果然还是令人担忧。
伏芷过了萧遥屋前的小桥,便见凤宁秋站在不远处,似乎也正瞧着这间屋子。
伏芷迎了过去,便叹道:“像他这样我是没办法了,想让他自己恢复……恐怕也不那么容易。”
凤宁秋所执蛇杖衔垂的铜铃迎风曳出几声轻响。
“此事旁人无能为力。”
闻言,伏芷又沉然一叹,颇觉惋惜。
萧遥这样一个人,是最该得到善果的,可苍天总不遂人意,世事也多为残酷。
“玄昭还没有死。”
凤宁秋忽然添了一句,伏芷挪眼瞧去,似惊又喜,“大人有唤醒玄昭的办法?”
凤宁秋却摇了摇头,“玄昭只会随他的心意而动。”
这不就还是回到了得让萧遥自己重新振作起来的死题之上……
这事伏芷是无奈了,连苏炽都没能让萧遥开口多讲几句话,凭他这嘴欠脾气也臭的大夫就更没辙了。
讲完那一句,凤宁秋便转身走了,大概也是别无他法。
萧遥这副残躯实在疲惫极了,医之无益,耗尽旁人心力也就只能挽回一副孱弱之躯,今后恐怕都得抱着药罐子苟延残喘了。
临入夜前,李承安还是趁着伏芷不在时偷偷溜进来瞧了萧遥一眼,却见他仍在昏睡。
毕竟疲累了那么久,也是该歇歇了。
李承安进屋确认了一眼,便蹑手蹑脚的退出去了。
萧遥实际早就已经没有睡意了,李承安一走,他便睁了眼,瞥了透入窗纸的昏黄暮色一眼,便坐起身,稍稍缓了口气。
伏芷早在李承安之前便来过了,替他把了脉,又盯着他喝了碗药,今晚应该也不会再来打扰了。
夜色一落,萧遥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藏在月光照不见的阴影里,走入了谷底的浅林。
黑曜老远就嗅觉了他的气味,虽瘸着一腿,还是挺快的追入了林间。
黑曜后腿的伤已经处理过了,它打着响鼻奔到萧遥面前,饶是欢快的绕着他转了一周,萧遥抬手,它便甚乖巧的蹭入他的掌心。
黑曜是匹好马,又自小就归萧遥养着,故能与主人做到默契无间。
萧遥安抚了黑曜片刻,便动手取下它的马鞍与缰绳,将这些束缚弃去一旁,又拍了拍它的颈子,便转身而去,并没有带它一起走的意思。
暑夏的夜林间风过也并无寒意,沁沁微凉,汩汩如泣。
黑曜依然老老实实的跟在萧遥身后,萧遥却总是不搭理它,它便只能时不时将鼻子凑过去蹭一蹭萧遥的后背。
萧遥一路都没有理会它,然而黑曜却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就快近出口了,黑曜仍旧不去,萧遥只能回头,却不是抚它,而面有厉色的冲它摆了一个禁止的手势,“退。”
黑曜知令,便乖乖依着萧遥的命令后退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