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如苏炽所料,作为和萧遥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李承安的确不会认真同他置气,故冀儿生辰那日,他也就撑了没多会儿的架势,便和萧遥和好如初了。
李承安毕竟是萧遥在这世上唯存的亲人了,虽然萧遥心里最牵挂的是他,可若哪日他也不在了,那在这世上能支撑萧遥、予他几分温暖的便只有李承安了。
故见他们俩能和好如初,苏炽心里便也踏实了几分,且有那活宝在侧,萧遥的心情也的确比先前要好些了。
今夜难得寂无落雪,苏炽也早早的理完了一干事务,在宫巷里闲转着,溜达到了储风亭,见苏闻卿在亭中,便走了过去。
苏闻卿回头见是他来,便莞尔,“你今日倒是结束的早。”
苏炽叹然落坐,“凡事渐渐都有了头绪,南方那边也没什么乱子了,自然就不至于那么繁忙了。”
苏闻卿瞧了他一会儿,又罥了疑惑,“国事没那么繁忙,云涯也回来了,但怎么看你好像还是不太开心的样子?”
苏炽沉着的眉头大概是舒展不开,便将一抹笑色也坠得难撇惆怅,“国事虽然不至于那么繁忙了,但也不可松懈,毕竟这局势才刚刚撕裂,战乱也不会就此停歇。”
此番中原裂变,局势天翻地覆,分立的两国均是暂处于大耗后的养精蓄锐,而荒外那些妖族也并不老实,西境浅荒的妖族虽然暂时被清理了,却又虎视眈眈的盘踞来了一个天狼族,而南荒在南山国朝廷覆灭后,那些妖族也同样蠢蠢欲动。
而收眼中原,“下落不明”的乘云军与北山国都是不可放松警惕的对象——无论从哪方看来,西山国的荆棘之道都还很长。
至于萧遥……
他知道,萧遥终有一日会浴火重生,他也并不担心萧遥会就此沉寂下去,只是直到如今,他和萧遥宿命里的决裂依然刻在未来的某一时刻,不可回避。
即使如今萧遥已经回到了他身边,可在命运的刻盘上,他和萧遥依然是没有可能的……
苏闻卿在旁打量了他的沉默好一会儿,却见他面色愈发愁重。
“你在担心云涯?”
苏炽一笑,又收回神来,“我相信云涯会回来的……”
苏闻卿坐近了过来,又询道:“你这次、应该不用再刻意把云涯推开了吧?”
苏炽笑色未收,愁深在眼,语气却淡泊:“谁知道呢……”
当年是因为他们分处两个立场,各自都有不得不担起的责任,才选择了天涯路远,而今萧遥都放下了其他选择回到了他身边,如此,他到底还在顾及些什么?
苏闻卿有时也真是揣不透他堂弟肚里这些曲曲绕绕的肠子。
月升中天时,在储风亭中闲聊了半夜的两人便也散了话题,各自回了。
夜深光暗,絮云渐聚,许是又将落雪了,天间层云拦住了月光,苏炽走在深巷里,视线愈发昏暗得模糊,便放慢了脚步,细细辨着前路而行。
“还看得见吗?”
萧遥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苏炽本或沉着思虑出着神,便让他吓了一跳,回头,却还是笑道:“你现在怎么神出鬼没的?”
“吓到你了?”
“我身边要是跟着个宫女的话,恐怕就真得被吓惨了。”
萧遥又被他戏了一笑,“怎么还跟以前一样,一点也不正经。”
“本性难移嘛。”苏炽又戏了他一语,便朝他递出手去,“带我回去吧。”
萧遥接了他的手,又如当年情朦一般,只敢虚虚执着他的手。
两人如此虚握了一会儿,苏炽心下也纠想了一番,却还是抑不住这番情愫,便与他牵作了十指相扣。
苏炽先将五指嵌入,萧遥也就应着他收紧了几分力度。
宫深巷远,要从储风亭走回昭明殿还有好一段距离,两人约才行过一半,细雪便飘了下来,苏炽只觉萧遥的手微有些凉,便止步将外袍脱下披到他身上。
袍上满浸的都是苏炽的体温,萧遥触之一愕,但这是西山国玄锦白虎纹的王袍,他这样轻易就脱到旁人身上未免有些轻浮,于是萧遥连忙便想脱下来,“这是王袍,你别乱脱。”
苏炽却抓了他的双肩,将外袍钳压在他身上,“只是一件衣裳而已,哪有你金贵。”
“我不冷……”
苏炽将他的身钳近,俯首轻轻在他唇上一试,便罥有一笑,缠着他的气息柔声数落:“唇都凉了,还说不冷?”
苏炽的缱绻一如当年一般,是萧遥挣不开的缠溺。
见他老实了,苏炽便松了手,将添到他身上的衣袍紧了紧,才又牵回他的手,让他引着自己继续往回走。
厚云藏了月光,细雪朦朦缭扰,光线沉暗如氤氲,可苏炽的模样依然能深印在他眼底。
纵是八年相忆不相见,各逢巨变不复往昔,这番思慕却也没被时间冲淡,反是如涓流厚蓄一般,相逢仍是一朝沉溺。
萧遥本是偷偷打量着他,却不料这狡猾的家伙竟突然转过眼来,吓了萧遥连忙收开眼去,心下也莫名其妙的惶跳了一番擂鼓似的动静。
光暗里,苏炽一眼没捉见萧遥的局促,瞥眼瞧来时所见他沉静的望着前路,本琢磨着想同他讲两句话来着,然而思绪犹豫着兜转了一圈,终还是将这话头收了回去。
两人淋着细雪彼此持默的走完了余下的路,终于到了殿门,已有宫灯照亮前路,萧遥也不必再为他引路了。
已经陪着苏炽走到了寝殿门前,萧遥也松了手,然而只是放着那只手脱出自己的掌心,他心底又莫名的被扯了一丝刺痛,便才容苏炽转过身,他就又身不由己的从后环住了他的腰。
一分压抑不得的情愫陡然迸发而出,突然间萧遥竟有些害怕将他放走,唯恐他一如八年前那样,毫不留情的转身而去便是天翻地覆。
萧遥忽然如此亲近过来,暖意方贴上苏炽的后背,便叫他几分意乱了。
“云涯……?”
无论今后的路有多沉重,早在萧遥决定回到他身边的那一刻起,便下定了决心,今后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放开苏炽,哪怕受尽天下责难,他也一定要保护这个人。
这番情意,他无论如何都要让苏炽明白。
“墨寒,让我再一次保护你好吗?这次绝不食言……”
他“绝不食言”四字,道得如此情真意切,却偏偏就像是利刃一般剜入了苏炽心底,那番无奈终究无法诉诸于口,哪怕是萧遥,他也无法告知。
藏起怅然,苏炽娴而熟之的便拈回了几分不正经的谑态,“真是的,寡人身边那么多护卫,你怎么还操这份心啊?”
苏炽戏谑着便想转过身来,萧遥却紧紧箍着他的身子,没让他动。
苏炽这个不正经,大概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在他心里是何等分量。
萧遥又加了几分力道锁紧他的腰,想将这个人据为己有的执念如噬骨之焰,却依然克制着,不敢太过于放任自己。
“我不想再把你交给任何人了。”
萧遥启唇在他耳畔,如此肆无忌惮拂落他耳畔、搔颈入襟的气息终于击溃了他最后一分理性的持重,便无论萧遥将他箍的如何紧,也转过身反将他沉锁入怀,深吻落唇,缠而未绵,便抵开了他的牙关,纠绵了他的舌息。
苏炽一吻便强势入深,萧遥在他怀里陡然脱力,让他推倚在墙,本就只是虚搭在肩上的王袍滑落,却是一身血滚的根本觉不到半分凉意。
此吻一直缠绵至几近窒息,苏炽才终于舍得分开寸毫,气息犹促,却大概是冷静了些,只捧着萧遥的脸,极力抑制着更强的念想。
苏炽轻轻抵着他的额头,委实有些难以平下心绪,“真是拿你没办法……”
这家伙总是爱反咬,萧遥气不打一处来,“我才拿你没办法!”
一语嗔罢,萧遥便捧过苏炽的后颈,让他重新贴了过来。
他这再一吻,终于是让苏炽彻底无力抵抗了。
苏炽将他的腰锁死,力道压的极沉,几乎要叫他动弹不得了,推了屋门,便将他压进屋里。
寝殿中灯色恍惚,错影入屋,漏得细雪映堂光,待门一闭,才绝了凛冽。
方一入屋,萧遥后步一跄便撞上了堂柱,已快窒息了,才终于被苏炽放了须臾喘息。
萧遥正想细细打量他的眉目,却他却俯首过来将脸埋在他颈间,沉沉静了好一会儿,开口却仍是嗓音似颤:“你到底去哪了……”
苏炽撒娇的模样总是很掐萧遥心坎,便让萧遥无比怜爱的轻轻抚着他的发,“我不是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