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狼骑已颇具虎视眈眈之势,虽然依旧还收敛着几分锋芒没直接撕开架势的打过来,却也只是不想丢了自己“被动”的优势罢了。
北山国在北境线上闹腾的厉害,不过苏炽好歹也沉稳了这么些年,窥透了他的算盘自然也就不会为其所动,虽然烦人了些,但眼下西山国还不具备作战条件,故这战事能拖则拖。
眼下西境反倒安稳,崔元往那边换防归京之后,苏炽便将他直接派往北方加强防守,而萧遥,苏炽却将他遣去了南方。
南方只有东南面驻扎着被姚东望带过去的五万狼骑,乘云军虽然装备精良但是在姚东望的指挥下实际不堪一击,暂时不成忧患。而南方又是萧遥熟悉的环境,碰巧近来南方一些小妖族也的确有些不老实,蠢蠢欲动的正好也欠收拾,于是苏炽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趁这个机会让萧遥在他熟悉的环境里重新适应战场。
却依然是顾虑良多的,朝会上才派下让萧遥赴南守境的王令,罢朝便将李承安单独召入了昭明殿。
苏炽言明了要单独见李承安,便还让李承安挺纳闷的——他今天怎么叫的不是萧遥?
入了昭明殿,虽然是颇为熟识的两人,但王殿之下,李承安还是老老实实的循着规矩行了跪拜之礼,“臣拜见王上。”
“起来吧,不必如此见外。”
李承安老老实实起身,四顾了确定殿堂中别无他人,才问:“王上今日怎么不是叫少爷?”
苏炽闲然杵肘在桌沿,托着腮,谑然又正经,“当然是有事要单独跟你说。”
李承安有些诧异的摸不着头脑,“王上有何吩咐?”
苏炽却扬了下巴示意了自己身侧的位置,“坐这来。”
李承安饶有几分为难的瞧了瞧那个跟王上很是亲近的位置,“这……合适吗?”
“没事,过来吧。”
就萧遥那把醋劲儿,李承安实在是不敢招惹,但眼看苏炽似乎的确是有什么事要与他就近商谈,便还是老老实实的坐过去了,“王上突然找我是有什么要事相商吗?”
“自从流沙湾那场恶战之后,云涯已经许久不曾领兵了吧?”
“嗯。”
苏炽深思了片刻,又问:“在你看来,我让他重回战场此事如何?”
李承安怔了一下,不明白苏炽为什么会这样问,然而他愣神时也打量清了苏炽的神色,见他的确是很认真的等着回答,便也收回了诧异,细细思忖了一阵。
“少爷自小习的便是兵道,且他既然也已决定重回朝堂,那自然就是愿意重拾将途——何况王上你早也将兵权托付,如此遣他出征便是理所当然,毕竟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听了他这一番答语,苏炽却沉落一叹,“他或许是这样想的吧……”
他意味不明的说了这么一句便又沉默了,两相无答间,李承安又悄悄打量了打量他的神色。
“就算是自己不愿意的事,只要是‘理所当然’,云涯大概也会强压着自己去做吧。”
“呃……也不能算是不愿意吧,自从接了王上的兵权之后,少爷也每日都在军营中演兵布阵,他可能只是太长时间不带兵,还稍微有点不太习惯……”
苏炽却衔有分似笑非笑的意味摇了摇头,“他不是不习惯,他是真的怕了。”
李承安没太理解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云涯直到如今都还自责于南山国,他的性子实在太内敛了,无论什么事总不会责于旁物——就此事而言,他哪怕能归罪于西山国,亦或稍稍迁怒于我,都不至于让自己如此艰难。”
李承安沉默在旁不知该如何作答,苏炽自己叹然一番言罢,便终于道回了正辞:“兵道是云涯最熟悉的路子,他一直深习此道,也一直以将责约束自己,倘若他真的弃了这条路,则是失水之鱼,亦此生都无法真正摆脱悲痛。”
他言深意重,李承安听来似解非解,却大约明白他所抒之意,也叹这个人对他家少爷果真不是一般的了解。
“眼下南方还不算棘手,东临国那方暂时不成大患,而当下小有动乱的也只是南方一些你们较为熟悉的妖族,这些对现在的云涯来说应该也不算难对付。”
“……”
虽然李承安也能理解苏炽这牵肠挂肚的心思,但这未免也太低估他家少爷了吧……
“去到战场后,你若见云涯状态不佳便递暗信给我,我会以王令将你们召回——毕竟他现在还不复当年,不可让他太过于强迫自己。”
苏炽实在太了解萧遥这个人了,这家伙瞧来似是开朗也明媚,实际还是个闷葫芦,大概是天生就没长嘴让他抱怨意见,凡事除了往自己身上压便不见会想其他法子,且这死性直到现在都没改。
虽然李承安实在觉得苏炽这份忧虑大概是有些过了,不过看在这位王上毕竟还是真心诚意的关心他家少爷的份而上,便也应了这约是“多虑”的差。
将照看萧遥的事交代给李承安,苏炽便也稍稍落了几分心头重压,却还有最后一句要嘱托:“此事是我们两之间的密谋,你切不可告诉云涯。”
否则要是让萧遥知道了苏炽的这点打算,那家伙大概连演戏的天分都能被激出来……
王令一下,萧遥南往的日子也就定了,当下犹值盛夏,从雁金城到小有祸乱的南境也要不了多久的行程,且南方的气候一向温和,也是萧遥熟悉的环境——李承安走后,苏炽又是一阵深思熟虑,然而思来想去,终于是没什么可添虑的了。
也就是他这人肚里揣的心思实在太多了,才能成日给自己找来这么多愁可供忧虑。
朝里上下井井有条的遵着王令调了军队各守其境,备于迎战狼骑的战械甲胄也已开始四方征材,灵师院招入巫祝,本被减缓的赋税略增,朝中群臣自都绷了一身紧弦,百姓见此势头也知战不远矣。
西山国的国土往南阔了大片后又增收兵卒十万,兵力又添,供养成本随增,又逢战事将近,商路受限,旧蓄的老本虽然也够支撑一阵,但此事必须得做长远打算。
这件事愁煞了苏炽,与大臣商讨,一时半会儿也寻不出什么法子。
就这几日,苏炽头痛的很是厉害,又是一干事务繁忙,任伏芷骂死他也不得不通宵的熬虑,伏芷拿他没法了,又不能真看他熬死在这,便只能嘴上数落着凶,却还是老老实实的给他煎了药压制头痛的毛病。
但是药三分毒,总这样下去,早晚得蓄出大毛病。
今日是他第二次服药了,原本伏芷是打死也不乐意给他这碗药的,奈何见他脸都白的快没血色了,正好朝里那些尽职尽责的大臣们又给苏炽递上了足够让他煎熬一夜的奏疏,以苏炽那死性,必然是要处理的,伏芷没办法,又只能昧着良心的把药给他递上。
苏炽今日实在头痛的厉害,药来之前几乎无法将眼完全睁开,只能蹙眉杵着额头在案前勉难的批阅,待伏芷把药送来,才终于给自己捞了须臾空闲,饮了药便倚在座里闭目养了片刻神。
伏芷收了空碗顺便就伸手去拿他腕子,掐了脉门片刻,还真是摇头一叹。
“得找个机会好好休息一阵子,照你这样熬下去,什么时候不小心真熬了个英年早逝,就你这小泥巴潭连个继承人都没有!”
苏炽闭着眼,被他这语气倒是凶、却就是莫名惹人发笑的话给逗了忍俊不禁,“你这到底是盼我好,还是惦记着我早点归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