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巢之下必无完卵,而乱世之下又有几个朝廷能存活下来。
也许苏炽终究不可能成为真正冷血无情的君主,倘若可以选择的话,他倒宁可不择手段的护下身边人。
苏炽只与姬濡安相谈了一个时辰便匆匆而去,姬濡安有意挽留,苏炽却怎么也不肯多留。
他在院门前望着苏炽行而远去,良久,直到远方空有峦起叠嶂而不再见人影时,才折身叹然而归。
难得又能出来溜达一圈,还是这景致优美的好地方,苏炽心情格外轻松,便神清气爽的溜达在前,然而花佣却郁闷的跟在他身后,总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怎么走的这么慢?”
苏炽回头一问却见花佣一脸沉闷,似是揣了老大的意见。
“怎么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公子为何要做这些安排?”
苏炽依然负手在前,赏着景,也想了想这事,“我不做这些安排,谁来做?”
“……”花佣依然不太习惯于讲话,本也有许多意思想反驳他,可就是无法利落的找出一个开口的话头。
“小花,”
“嗯?”
苏炽止了步,唇角噙着一丝笑意,仰眼瞧着晴空,“你觉得、君王到底应该怎么当才对?”
“不知道……”
苏炽轻轻“嗤”了一声笑,“其实我也不知道。”
曾经,苏炽或许对此是揣有一个明确答案的——能让百姓安居乐业的便是好君王。
可当他亲身登临这个位置以后,这个答案却反倒模糊了。
倘若是在盛世之下,哪怕是一位平庸的君王大概也能轻而易举的做到这一点,可那样的君王真的是所谓的好君王吗?
而今乱世之下,君王依然想予江山安宁、想予百姓和乐,可世道如此,不平下这般乱世便没有和乐可言,而若想平下这般乱世,百姓亦无和乐可言。
如此,做不到令百姓安居乐业的君王便真的不是好君王吗?
曾经四国犹在时,南山王是贤王,东山王是良王,而他的父亲纵有凶戾之名在外亦为明君,而今贤王与良王俱亡,可存活下来的西山国却也未能给予百姓和乐……
也果真是直到亲临此位之后,苏炽才发现,原来在真正的大势面前,“努力”二字是如此无力。
苏炽早就被磨尽了少年锐气,如今观此大局更也只觉渺茫。
或许他终究不会是那个平定天下、稳朝安/邦的强世之主,也许他的朝廷也有一天会倾覆于乱世之下,他无可奈何,只能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布好这场局,待那一日到来之时当殉则殉。
苏炽出神时忽而嗅得风中有息微变,觉然回头,却见一骑着青牛的枯瘦老人不知几时溜达到了他身后,怀里躺着根毛稀的拂尘,眯着眼打量着他不知在琢磨什么。
苏炽一愣,正将开口询时,这老者不知使了什么身法,瞬忽一阵风便晃到了苏炽面前,枯爪钳了他的脸。
“百闻不如一见,你就是我那乖徒孙恋恋不舍的小郎君?”
花佣在旁警觉的便将上前护主,却不料这老者目不转睛地也能拿拂尘一杆便戳准了他的穴位定了他的身。
然而这老者身上没有半点危险的气息,倒有一股格外清冽的灵息拂人舒畅,苏炽细品不觉威胁,便没反手。
扶央子捉着苏炽的脸陡又凑近细看了一番,啧啧赏叹,“果真冠玉一副良貌,与我那小徒孙倒是甚般配。”
苏炽:“……”
突来这情况,苏炽整个人都懵了好一会儿,才逐而回过神来,“敢问,前辈是……”
扶央子终于放开了他,也含笑退开了一步,蓦而庄重了一身仙意,“吾乃扶央子是也。”
苏炽大为一惊,连忙行礼,“失敬。”
扶央子抚须而笑,又意味深长的打量了苏炽好一会儿,才隐似叹息的开口:“身为凡灵却晓天命,殊途混沌,命数成残,尔有大劫在身。”
苏炽愕然。
点明了他的命数,扶央子便蹙了眉,“你的命数,老夫也窥不透,所见一派混沌,不知前途,便难知化劫之法。”
这个命数原本就无可化解,这一点苏炽早也是知道的。
“既成劫数,自然无可为避,晚辈早已悉晓,亦不奢求偷生。”
扶央子静静瞧着他,终为一叹,“也罢,能成劫数者自然早已刻入命盘,你既坦然,如此也好,不过凡事无绝对,哪怕是命中大劫也未必尽成绝路……保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