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昭的狡猾苏炽岂会不知,却依然愿意入这陷阱,不过李代桃僵罢了。
这场决斗定的并非真正的中原之局,不过就当下而言,苏炽若胜,慕容昭则退入雪风原以北,退出战局不再进攻,苏炽若败则归还北山国失地,退回西山国境亦不得再进攻北山国。
不过既然是决斗,另一个暗押之注自然便是君王的命。
苏炽早就已经思量好了,哪怕这一局他败了死的也只是他,除他以外的人都可以保住,而存活的黑麟军退回国境也至少还能留得这部分兵力,可若再打下去,就算将兵力消耗殆尽恐怕也未必能分胜负。
毕竟眼下连他也无力再上场继续为军队助灵了,原有的胜算大折,便只能如此了。
但是这种话苏炽自然是不能对萧遥说的,萧遥若是知道他是抱着这样的打算应下这场决斗,指不定要怒成什么样。
于是苏炽避开了萧遥便在另一帐中写了遗诏。
伏芷虽然一向自认是挺没心没肺的,但不知为何,他这样亲眼看着苏炽写下遗诏,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
可苏炽作为西山王,凡事考虑得尽是周全,哪怕有点交情算是友人的伏芷本着良心不愿弃他的性命,也着实无法找到一个破绽来反对他的决定。
苏炽早已决心以命寄国,故在他眼中,自己的性命早已不是珍重。
遗诏书就,苏炽压上王印,便将卷轴封入铜筒,递给伏芷,“如果我这次回不来,你便将遗诏交给云涯,回朝后扶冀儿为君——他本就是储君,百官必无异议。至于启微,该交代的事我在遗诏中已书了详尽,他当会明白我的意思。”
这么沉重的东西,伏芷还怪不乐意接的,奈何当下形势如此,只好先收下。
苏炽又叹了口气,沉然交代道:“遗诏一定要第一时间交到云涯手上,你和堂兄也务必不要让他做出什么过激之举……”
他若不小心死了,最无法接受的必然是萧遥,届时旁人或许劝不住萧遥,故他只能如此提前以重责拴住他的理性。
“行了,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就别净说丧气话。”伏芷将盛着遗诏的铜筒亮在苏炽眼前晃了晃,“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不要让我把这个东西交出去。”
苏炽笑然一叹,“但愿吧。”
慕容昭与苏炽相约明日便将决斗,苏炽的重伤一时无法缓解,愁来愁去,伏芷最终也只能为他行针缓解伤痛,再配上激发体力的药物,不出意外的话,或许还是可以与之一搏。
给苏炽灌下一碗也有缓解伤痛的药后,伏芷顺便给他换了外伤的药,弄妥后便顺手往他身上甩了件衣裳。
“你那位差不多该放出来了吧。”
苏炽有些昏沉的睁眼,瞥来无力,“他还待在那吗?”
“不是你把他关在那的吗?”
苏炽似笑的摇了摇头,“我只是暂时避开他而已,哪里有关他的意思。”
“你还是好好跟他解释一下吧。”伏芷洗净了手上的血迹,便不打算扰他了,只最后叮嘱:“药效还没起,你今晚务必好好休息。”
“嗯。”
自从晨间被苏炽冷令拦步之后,萧遥便一直待在帐中,郁结着,也没敢去见他。
反正苏炽的决定,他一向干涉不得,苏炽也从来不会听他的话,他说再多也是无用!
这么多年来,苏炽在他面前也总是这样忽远忽近的,冷不防的突然来个什么决定,萧遥甚至连商量的份儿都没有,分明该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却什么事都总是最后一个知道……
萧遥孤坐在帐里,锋刃绞在心底也是一股隐作怒燃的恶火,狠狠噬着他的骨髓。
忽有一丝光线漏入,萧遥抬眼,却见来掀了帐的是伏芷。
“你还真待在这啊。”
萧遥又垂开脸去,没应答。
“我给他喝了药,可以暂时抑制伤痛,如此,以他的身手也未必会输。”
萧遥眉头一蹙,仍是沉默着不愿开口。
见他如此,伏芷又叹了口气,思来想去,也实在琢磨不出什么好话来了,至于苏炽的那番思虑,他作为一个旁外之人也难转述周全,便干脆避而不谈,留给苏炽自己解释去。
“决斗在明日,你如果有什么话,就还是亲自过去跟他说吧。”
这回,萧遥终于又抬眼瞧过来了,然而最后讲完了这一句伏芷便走开了。
苏炽喝了那碗药便昏昏沉沉的,药力还要磨蹭好一会儿才能起效,缓解之前,伤痛更甚。
萧遥轻步入帐,苏炽倚坐在榻上本在闭目养神,觉了他的动静便睁眼瞥去,却见萧遥黯淡着目光,显然是又被他气到闷火了。
“还在生气?”
苏炽语气如常的问来一句,萧遥却不想应他。
“云涯,”苏炽唤了他一声,便柔笑着的冲他伸出手来,“过来。”
萧遥明明是窝火的不想理他,却还是不争气的乖乖过去了。
牵住了萧遥的手,苏炽便归了一面柔态,“对不起,这件事我没有跟你商量。”
“明天不许去。”
苏炽心平气和的,轻轻抚了萧遥的发,眼中笑有缱绻,也柔了语气好声安抚道:“云涯,你听我说,即使这是慕容昭的陷阱,也是当下对西山国而言最好的选择。”
他言中所藏的暗意如毒针一般刺了萧遥遍身一痛,心血倒抽了阵阵寒意,便凝视着他,切齿道:“你现在这样去了根本就是送死!”
苏炽凝了一语,垂眸思忖片刻,才叹了叹,“既然身在此位,有些事便是我回避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