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召大臣入昭明殿相谈后,次日朝会便定下了发兵的日子。
此番讨伐东临国仍由萧遥挂帅,而苏炽也将御驾亲征,携西山国全部精锐与北山国狼骑,务必要一举击退大敌。
出征在即,晨间出征的王令才下,午时方过苏炽便召了众将庙算以备出征。
此番东临国盘踞在沧水关以东的兵力加上妖族足有六十万,实力不可小觑,而南方叛军四起,很难保不会在两军交战之际趁火打劫,故也不得不防。
萧遥的作战经验如今放眼西山国中无人能出其右,此番亦是他挂帅担总指挥之职,苏炽也信任他,便认可了他于庙算中提出的所有作战计划。
庙算一直行至黄昏才终于暂全了粗略之策,不过距离出征还有几日,倒也还有些时间可再细加琢磨。
与苏炽共处一堂时,萧遥总有些提心吊胆的不敢瞧他,将离时才好不容易瞥了他一眼,却见他的脸色似比平日更苍白了些。
自从那日与他决裂后,萧遥便一直都没有如此近距离的瞧过他,眼下蓦而一打量,所见他疲态更甚,虽仍是波澜不惊的态势,但似乎已不大掩得住憔悴之色了。
苏炽泊然从他面前走过,萧遥在后头似仍有目光留意在他身上,便叫苏炽稍有些慌乱,毕竟这距离实在有些近了。
苏炽故作一身镇定的迈出门槛,却也才觉着刚刚拉开了些距离,自己落足便不争气的跄了一阶,而今身子也颇是孱弱的竟未能稳住。
萧遥惊见他险摔,本能的便扶了过去,愕然回神时,手已托稳了他的肘,蓦近咫尺,忽起惶骇。
苏炽已经稳住了身子,萧遥也连忙松了指力,撤开了扶着他的手。
“多谢。”
苏炽浅泊两语轻来,萧遥心下稍拧,也才一错神,他人就走开了。
尽管所思良多,也存疑在心,可这番惑然他到底还是没能揣足胆量来向苏炽求证……
方才与萧遥如此陡然一触后,苏炽本就持得勉难的平静霎又乱了方寸,便披着最后的伪装近乎是落荒而逃的避开了他。
然而乘车回宫的一路,苏炽都没法平下心绪,胸腔里一直拧着这股乱弦,隐隐的又牵扯了脏腑隐有微痛,情况似乎又有些不妙了。
伏芷早就说过,他每毒发一次便意味着体内毒蚀更深一层,而毒势渗入脏腑越深,他人自然也就越虚弱。
且毒蚀的越深,蔓延的也越快。
这股异痛久久缓不下去,苏炽隐觉喉口有哽呛之感,攥绢帕掩唇一咳,果然又是一把色近於黑的毒血。
如此看来,先前伏芷给他估言的两年大限眼下恐怕又更缩了不少。
王驾稳停在昭明殿外,御夫为苏炽拉开了车门,苏云深便已向他递了手来,“来,我扶你。”
苏炽借了他的力道下了马车,却被刚舔着夜色亮起的宫灯映明了苍白的脸色。
御夫策马而去,苏炽仍有些虚弱的由苏云深搀扶着。
“今晚就休息吧。”
“嗯。”
难得苏炽没有一句反驳的就从了提早歇息的建议,却令苏云深有些担心,“要不要将花先生请来?”
“不必。”
苏云深指梢触及了他的腕子,却抚了一丝寒凉,“还是请花先生来看看吧。”
苏炽虽然不通医道,但身体毕竟是他自己的,故当下是怎样的情况他自己其实也明白。
“再怎么看都是一样的,就不必劳烦了。”
他的言语早已泊然,可苏云深听来,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苏炽今日着实疲累了,毕竟受着毒蚀的身体已大不如前,自然再难支撑消耗。
苏云深将苏炽搀上床榻,扶他倚坐好,又细细为他盖好身子,才颇有忧色的抬眼打量他。
“你今天的药还没服,我去替你煎药。”
苏炽颔首,虽乏力,却还是应了一丝笑色。
苏云深出了寝殿,阖上门扇,屋中烛烨归静,光晕曳入苏炽眼中,却有些刺灼。
苏炽将视线从光亮处收开,又从枕下摸出一块叠得方正的丝绢,剥展开,便望着里头用红线结起的青丝出神。
就快结束了……
苏炽稍稍一叹,便收了这番疲惫,也将这缕青丝藏入襟怀里。
服过药后,苏炽今夜便早早的歇下了。
自从那日毒发服下了一粒雪灵丹后,他的身子每入夜间便有冷意入骨,寒丝丝的也似有冰刺锥着脏腑,便几乎每晚都扰得他彻夜难眠。
苏炽闭目在榻上,却久久无法入睡,寒意透骨森冷,便像是幽鬼缠身一般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恍惚间,似闻一声门启之响,苏炽乏力睁眼,果有一丝月光漏入门隙,浅映了一道人影入屋。
光暗里他又视线模糊的良久没能瞥清来人,直到对方来到了床边,他才终于依着形影辨出了这是巴目达的身影。
苏炽愕然惊醒,也坐起身来,“你来做什么?”
巴目达默而不答,指梢晃起了一星豆火,随而一撇,便亮起了一盏灯烛。
苏炽依然不解她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她这话来得没头没尾,苏炽摸不清她的意图,也不解她何出此言,“助我什么?”
巴目达却并没有答他的意思,只意味不明的冲他伸出手来。